第454章 瞌睡嚇醒
馮蘊在花溪又停留了三日,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這才準備啟程。
臨行前,她特地去見了丹陽郡王。
濮陽漪和大長公主跟著小皇帝的禦駕,一同回京了。
離開前,她特地來跟馮蘊辭行,請她看顧自己的兄長。
濮陽縱手傷沒有痊愈,大長公主怕他回京出岔子,便讓他留在安渡過年。
如今馮蘊要走,自然看顧不到他。
所以,她特地把阿樓和邢丙帶了過去。
“郡王在花溪有何不便,都可以找他們二人。
”
濮陽縱受傷後變了個人似的,馮蘊對他客氣,他更是客氣,帶著他的妻子阮氏,頷首揖禮,說話很是小意。
“母親走前留了家仆,我衣食無憂,王妃可放心上路。
”
馮蘊朝他行了一禮,告辭出來。
濮陽縱還禮,親自將她送到門外。
兩人相處得一團和氣,有說有笑,再回想濮陽縱剛來花溪的那一天,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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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人得知馮蘊要走,紛紛趕來送行。
車輛停在長門外的村道上,兩側擠了不少人。
依依惜別,有人眼眶都濕了,也有心思重的,看馮蘊幾輛馬車,隨行者眾,很不放心,試探著問她:
“娘子走了,還回不回來……”
馮蘊是花溪的主心骨,花溪能變得現在這麽好,全是倚仗她,很多人都怕她離開不回來。
她不在花溪,就算長門還在,花溪還是花溪嗎?
更有人,在私下裡懷疑。
“娘子突然離開,該不會是安渡又要打仗了吧?
”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們就似一群驚弓鳥,有點風吹草動就緊張。
馮蘊知道他們的顧慮,看著送行的村人,站在車頭笑道。
“花溪是我家,我怎能不回來?
大家放心吧,過完年我就回安渡。
打仗的事,更是不用慌張,有十萬北雍軍駐守,怕什麽呢?
”
“有娘子的話,就放心了。
”
“娘子,我們等你回來。
”
“等著娘子回來啊。
”
得了她的承諾,大家都換上了笑容,恭祝平安。
汪嫂子從人群裡擠過來,手上拎了個藥箱,塞到她的手上。
“老姚特地配的,去西京路途遙遠,又極顛簸,這裡面有擦的藥膏,吃的藥丸,還有醒神的香囊,娘子要是有個頭昏腦熱的,都用得上。
”
馮蘊車上其實備了不少藥。
這是她的出行習慣,但還是收下了。
“有勞汪嫂子,也替我多謝姚大夫。
”
汪嫂子這起了頭,緊跟著便有不少人上來送東西,馮蘊一看這架勢收不住,笑著一一拱手拒了,趕緊吩咐葛廣啟程。
“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
”
她坐在車裡,朝村人揮手告別。
村道兩側,一張張熟悉的臉慢慢滑過去,多有不舍。
然後,她看到了人群裡的任汝德和金戈……
目光隔空相視,任汝德朝她抱拳行禮。
馮蘊微笑,頷首還禮。
金戈則沒什麽反應,隻是目光追隨著馮蘊的馬車,越去越遠,直到馬車轉過彎消失在眼前,這才問任汝德。
“先生又要為難了……”
任汝德瞥他一眼,“有何為難之處?
”
金戈回視:“前幾日先生才稟報陛下,說雍懷王夫婦情分疏淡,大年頭都要分居兩地……如今要怎樣回稟才好?
”
任汝德捋著胡須,眼眶裡帶著意味深長的笑,瞥著金戈道:
“這還不容易嗎?
單看怎麽說。
”
金戈蹙著眉,“先生怎麽說?
”
任汝德輕哼一聲,“雍懷王夫婦各懷鬼胎,王妃不滿雍懷王獨自返京,心生懷疑,三日後率部曲尾隨而去……”
金戈一怔。
慢慢地豎起一個大拇指。
“還是先生本事,死人都能說活。
”
黑的白的好的壞的,全憑他一張三寸不爛的巧嘴,怎麽說都行。
任汝德突然嚴肅著臉,擡袖抱拳朝天一禮,一本正經地道:
“為陛下分憂,是臣分內之事,不算什麽。
”
金戈:……
遠在台城的齊君,到底知不知道真實的情況,金戈也不清楚。
但這麽久以來,任汝德都好好地吹著牛,沒有遭到訓斥,至少說明一點——陛下愛聽。
他道:“您老是懂得侍君之道的。
”
任汝德微微抿唇,目光久久沒有從村道上收回來,看那眼神,竟有些凝重,聲音也輕忽忽的,仿佛帶了點傷感。
“在花溪住得太久,竟是不忍看它再燃戰火,毀於一旦……”
金戈捕捉到話裡的意味,遲疑著低頭看來。
“先生此言,我不懂……為何會再燃戰火,毀於一旦?
你看如今,碼頭在建,改村為鄉,分明是日益向好……”
任汝德抿住嘴巴,哼笑。
“西京和鄴城不是早晚有一戰嗎?
”
這話說得不假。
可金戈心下仍有疑竇。
任汝德神秘莫測地笑了一下。
“走吧,我們也回了,你不是要去給你的孔娘子辦年貨?
”
金戈看他一眼,應聲稱是。
蕭呈讓他聽命於任汝德,其實也有反向監視任汝德的意思。
這些日子相處,他發現任汝德確有人脈。
不說其他,單就消息來源,便讓人望塵莫及。
金戈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
一定是有什麽事情,是任汝德知道,而他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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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困了,坐上馬車,馮蘊便靠在軟墊上昏昏欲睡,鼇崽伏在她的身邊,許是有些無聊,在馬車出城後不久,便竄下車自去了。
馮蘊睜眼看了下,沒有喚它。
鼇崽自己有尋路的法子,它出去透透氣,想回來的時候,自己就會回來……
小滿卻有些擔心,“這些路崽崽可不熟悉,不會走丟吧?
”
馮蘊笑道:“你以為它是你嗎?
”
小滿吐了吐舌頭,靠坐在側,在馬車的顛簸裡,微撩簾帷看了許久,突然幽幽地一歎。
“仆女恍然想起當初我們出城投降,惶惶不安的光景,如今回想,就好像昨日的事……”
馮蘊看她一眼,輕笑。
“小小年紀,怎生這些感慨?
”
小滿抿了抿唇,好像在思考什麽似的,“我後來想過,我們能死裡逃生,還有如此這般富足舒適,全是因為娘子發生了改變,不再是以前那個軟弱可欺的娘子了,這才能帶著我們過好日子……”
馮蘊哼笑,不語。
小滿忽地又扭過頭來,看著馮蘊,“現下,娘子又變了。
”
馮蘊揚起眉梢,似笑非笑,“變老了嗎?
”
小滿盯著她,搖搖頭。
“仆女也說不清楚,就是變了。
”
馮蘊問:“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
小滿再次搖頭,“不是好,也不是壞。
就是有了變化。
就比如對大王……有一陣子,仆女覺得娘子對大王很是不近人情。
但現在,娘子對大王又好起來……”
“有嗎?
”
“有啊。
”小滿認真地點點頭:“要是以往,娘子是說什麽都不會跟大王去西京過年的,但現在娘子去了。
”
馮蘊心裡一跳。
小滿的語言很是樸實。
幾乎沒有什麽修飾,隻把她觀察到的和感覺到的說了出來。
卻如一記重錘,落在馮蘊的心上。
她從不認為自己變了,包括這次去西京。
雖是裴獗的緣故,私下裡她也權衡過自己的得失,為出行找了許多理由——看駱月和她的孩子,看一眼端太後為人,了解一下西京局勢。
但小滿是離她最近的人。
也是最能體察她情緒的人。
若非她變了,為何對裴獗,越來越容易心軟?
“我不會變的。
”
她輕輕抱住手爐,微微帶笑,像是告訴小滿,又像是告訴心裡的那個自己。
兩輩子了,她怎會允許自己再走上岔路?
冬季的陽光落在簾帷,有些晃眼。
馮蘊闔著眼皮:“我睡一會兒。
”
小滿應聲。
馮蘊在馬車顛簸裡,浮浮沉沉,半睡半醒,不知道是不是受小滿那些話的影響,意識竟又將她帶回上輩子,如夢似幻……
直到馬車突然停下,馮蘊的身體往前一傾。
小滿擋在她面前,沒有撞到,但還是把她的瞌睡嚇醒了。
馮蘊睜眼,“發生何事?
”
小滿沒有回答,打簾子去看。
葛廣在外面說道:“前方路堵了,我讓人去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