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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939章 囊括寰宇,豈無險壑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551 2024-04-30 15:06

  第1939章 囊括寰宇,豈無險壑

  “薑望要去殺莊高羨了。
”長樂宮中,正在修剪一盆曲意梅的薑無華,忽然如是說。

  曲意梅花枝婉轉,而能避苦寒,開在秋分,凋在冬至,故以“曲意”名之。
雖是名貴花種,但向來不怎麽受名士們喜歡,以為卑顏。
不過薑無華的園子裡百花齊放,倒是什麽花種都有。

  花圃裡並無一個仆役在。

  唯有在一旁半蹲在地上、提壺澆花的太子妃宋寧兒,以及坐在暖亭裡,以玉匙小口喝湯的大齊皇後。

  當今之世年輕一輩軍功第一青年的生死去留,牽動了太多人的心。

  今日之齊國,不知有多少人在等待得鹿宮的結果。

  這靜意圃裡的皇後太子太子妃,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五官生得質樸無華、完全沒有繼承到皇帝皇後容貌優點的大齊太子,慢條斯理地落著剪,又重複道:“他洞真的時候,就是他去殺莊高羨的時候。

  “他敢?
”東國太子親手熬的湯鮮美至極,大齊皇後的聲音卻很淡漠:“莊高羨乃正朔國主,受敕承位,豈能無罪而殺?
貿然對莊高羨動手,是挑戰國家體制,挑戰現世根基。
天子決不允許,本宮決不允許。
若有此行,天下誅之,齊國亦然!

  薑無華認真地看著手裡的梅枝:“母後難道真以為,他今日請辭,隻是以進為退,向天子要求更多嗎?

  他的意思非常明顯——薑望都已經請辭了,還有什麽不敢?

  薑望這次若成功離齊,那他的一舉一動都隻代表自己,再也代表不了齊國。
他做什麽事情,挑戰國家體制也好,挑戰現世秩序也罷,都是他自己擔責,連累不到齊國來。
那你大齊天子也好,大齊皇後也好,有什麽理由“決不允許”?
最多也就是“若有此行,天下誅之”,如他國一般,在事後捕殺罷了。

  但皇後隻是略蹙娥眉,她並不覺得薑望是真的要走:“恃寵而驕,挾功邀賞,此類般人,歷代不乏,本宮是見得多了。

  “您可以不了解武安侯,但不應該不了解天子。
”薑無華沒什麽波瀾地道:“看來母後還是對武安侯重啟雷貴妃案一事,耿耿於懷。

  薑望是否挾功邀賞或者可以商榷,但如今的大齊天子,絕不是一個能夠被挾持逼迫的帝君。

  大齊皇後面上無喜無悲,隻是將玉匙放了回去,忽然之間沒了食欲。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母子之間還是第一次正式聊起。
她不願意承認,是她當年所做的選擇,在若乾年後,逼得向來低調、恨不得被所有人遺忘的薑無華,提前踏入神臨。

  她隻覺得是薑望的錯。

  區區外臣,何等輕慢皇家,自以為是!

  難道北衙無名捕?
難道朝野無能臣?

  這天底下聰明人多得是,偏偏他薑望,事情都過去了那麽多年,早已塵埃落定,非得翻撿起來,攪得天地飛塵,髒汙一片!

  一旁的太子妃宋寧兒,聽了半晌,這時候扭過頭來,小聲地道:“武安侯同那莊國國主,竟有如此大仇,一天都等不得麽?
我倒是隻讀過那兩篇‘十年來痛心之言’,還以為他們該是同仇敵愾。

  她說的自是薑望當初那篇傳檄天下絞殺無生教的文章,和莊高羨所刻寫的楓林生靈碑祭文。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彼時兩篇文章並舉於世,莊君莊高羨和莊國出身的薑望殊途同歸,共報國仇,一度被傳為佳話。

  莊國國相杜如晦那時候還對薑望去國他就的行為表示體諒,說“好男兒功成不必在故土,大丈夫揚名自可在他鄉”,很是讓人動容。
這句話至今都有人津津樂道,被視為大爭之世良禽擇木的君臣典範。
明君賢相的度量,盡顯於此。

  宋寧兒不太關注這些,竟不知薑望怎樣恨莊高羨到這個地步,不惜棄下如此高位,也要往而殺之。

  “無非是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情。
細究起來,莊廷和白骨道還真分不出個你我。
隻是沒有證據,誰也不能說什麽。
”薑無華淡淡地道:“當中或許還有些別的隱情,但武安侯從未公開提及,我們也隻能猜測了。

  大齊皇後道:“沒有證據的事情,那還不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也未見得就是莊國負他薑望。
今日我大齊待他何其厚,他說走就走了,他日兵戈反向,對錯又與誰言?

  她現在倒是承認薑望是真心請辭,而非以退為進,挾功邀賞了。

  薑無華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證據自然是沒有,不過兒臣想問,母後您是信薑望,還是信那莊高羨呢?

  大齊皇後一時窒住。

  她雖然憎厭薑望,但也不得不承認。
除了薑望,誰還會為已無價值可言的林氏孤女討公道?
誰敢直面她這個大齊皇後,去為已經死去多年的林況恢復名譽?

  在薑無棄死後,長生宮一夜冷寂,樹倒猢猻散。
誰還會在意一個薑無棄身邊的一個小小公孫虞的性命,敢要她這個大齊皇後的部下償死呢?

  此人在對面是真可惡,但若拋開立場,確實是個信得過的。

  “這人的心思確實是沒法猜。
”大齊皇後搖了搖頭:“就算他與莊國國主,真有不共戴天之仇,無可回轉。
又何必急於此時?
他日我大齊馬踏天京,區區莊國,還不是傳詔可滅?

  薑無華笑了:“母後啊,兒臣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呢……估計武安侯是等不得了吧。

  大齊皇後嚴厲地看著他:“你父皇英明神武,必能一匡天下。
我兒偉略在懷,又如何不能馬踏天京?

  薑無華笑眯眯地道:“父皇當然是英明,兒臣則未必神武。
這些話關起門來說就可以了,母後切莫自己當了真。

  大齊皇後一拂袖,氣得不肯言語,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乖巧的太子妃繼續著話題:“武安侯若是把個人仇恨看得如此之重,淩於家國。
那離開我大齊也是一樁好事。
不然以他的身份,無罪而擅殺他國正朔國主,咱們豈不是落人口實?
景國他們可找到借口啦!

  她頓了頓,忽地擡眸:“難道這就是他請辭的理由?

  “至少……”薑無華慢慢地道:“這是天子不當場殺他的理由。

  宋寧兒眼睛轉了轉,又生出一點好奇:“殿下說武安侯洞真就會去殺莊高羨,難道他現在就已經能夠洞真?

  “絕無可能。
”薑無華平靜地道:“古往今來最快成就洞真的太虞真人李一,真正洞真的年齡,也已經是二十六歲。
薑望今年才二十二。
雖然說歷史記錄就是用來打破的,但他們處在同一個時代,我目前並沒有看到薑望在修行上強過李一的理由。

  “那我就不懂了。
”宋寧兒一時忘了繼續澆水:“如果說一定要走,武安侯為何不等到成就洞真,再離開齊國?
以他表現出來的天姿,雖稍違本心,於此洞真亦不難。
現在就離開大齊,前路難測,風雨飄搖,何其兇險?

  薑無華停下了手裡剪花的動作,怔怔看了前方一陣,隻道:“這就是他給天子的誠。

  宋寧兒俏生生地看著他:“這也是殿下想要的臣嗎?

  “天下是天子之天下,孤也是天子之臣。
”薑無華的表情略微嚴肅:“孤不想,也不需要任何人,做長樂宮的臣。

  宋寧兒想了想,又道:“倘若武安侯這次活著離開了,殿下會對付他嗎?

  薑無華啞然失笑:“孤為何要對付他?

  “他曾經妨了殿下的路,還……”太子妃乖巧地看了一眼暖亭:“跟咱們母後作對。

  “妨了孤的路又何妨?
孤行如此之道,囊括寰宇,豈無高山險壑?
孤繞一繞,再往前走就是。
另外……”薑無華扭頭看著她,語氣溫柔:“他從未跟母後作對過。
寧兒回娘家可不要亂講話。

  宋寧兒吐了吐舌頭:“哎喲,我腦子笨,最近不回娘家就是。

  ……

  ……

  昔日鬥於萬軍,今朝還君日輪。

  問汝何以為報?

  於此痛砸顱門!

  正如日輪砸人腦門,砸的通常不僅僅是腦門。

  薑望以朝天闕為兵器,要擊垮的,更是重玄遵對自己神魂世界的掌控。

  天闕位移,是神宮易主。

  那至尊至貴的古老石門,仿佛成了天穹的具象,不可回避,不可阻擋。
而重玄遵的刀,還被薑望以六欲佛掌拿住。

  在這關鍵的時刻,重玄遵直接松手棄刀。
任那靈識之刀在薑望的掌中捏成青煙,而自己倏然折躍,以一個刁鑽至極的角度,脫離六欲菩薩的注視,在空中與那古老石門平行。

  而有寒眸如星,斬妄見我。
看到了薑望踏門而出尚未盡掩的那一縷縫隙。

  伸手一推,大步前跨!

  盡管天闕鎮神宮,盡管斬入吾四海。

  我自掌推天門,登堂入室!

  這一步真是驚絕!

  何為天敕武靈?

  此世此境,論武唯一,此亦天命!

  是最能夠發揮主場優勢的靈識殺法。

  而重玄遵卻在這生死對決之刻,完全放棄自己的主場,殺進薑望的神魂世界裡。

  你破我蘊神殿,我亦破你蘊神殿。

  且看是誰不能當!

  重玄遵高闊的蘊神殿,還在星海之中熠熠生輝。

  但蘊神殿之外,已是空空蕩蕩,再無半點阻隔。
門戶大開,等著手握朝天闕的薑望去破壞。

  可他真能同重玄遵以此對賭嗎?

  他真能先重玄遵一步,擊破重玄遵的蘊神殿?

  重玄遵的蘊神殿中,還藏著什麽?

  面對重玄遵這樣的對手,沒有把握,就等於輸。

  這樣的賭局上不得。

  在薑望的元神海裡,頭角崢嶸的纏星之龍一躍而起,遨遊星海,張牙舞爪。
龍眸之中,兩道金光如柱,當場撞上了殺入此間的天敕武靈相,將重玄遵即要鋪開的淩厲攻勢阻了一阻。

  神魂殺術洞金柝!

  便是這一阻,薑望退步返身,將手中高舉的朝天闕又豎立,立成一座碑,立成一座牌樓。
反鎮自身!

  轟!

  重玄遵的天敕武靈相,被強行推出神魂世界,受阻於朝天闕之前,再次與立於門下的六欲菩薩對峙。

  薑望是真正的傾盡全力,在戰鬥的一開始就想推至終局。
可重玄遵怎會讓他如願?

  神魂之爭固然瞬息萬變,往往一念之間交手千百合。
但他們兩個人彼攻我伐,卻是遲遲分不出結果。

  而在身外,瞳術的糾纏也在薑望點燃三昧神火之後,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

  那張複雜如星海的棋盤裡,固然黑色棋子近乎無限,不斷增加。
那僅有兩枚的赤金色棋子,卻也在源源不斷的神魂補充下,不斷膨脹,百倍千倍地擴張體積,頃刻如山如嶽。

  黑色棋子亂中有序,結成陣勢,反覆衝擊。

  赤金色棋子巋然不動,永恆不朽。

  在神魂世界和瞳術都陷入僵持的此刻,以太陽神宮巡遊雷海的重玄遵,終於對上了薑望的劍!

  他不見長相思之鋒芒已多久?

  自伐夏戰爭結束後,雙方在戰場上王不見王,再無同時出手的時刻,更別說正面對決。

  中山國那次臨時起意的切磋,隻能算是打鬧,並不能驗出成色。

  此時薑望縱行雷電之中,霜披後展,一劍橫眉。

  在雙方視線都在廝殺的此刻,以劍代眸,勢滿今秋。

  於那肆虐全場的雷電光柱之上,有四座星辰接次亮起,星路蜿蜒結北鬥,而後一劍傾!

  道途殺劍,鬥柄指北,天下皆冬!

  這是當年伐夏戰爭開始時,在點將台上呼之欲出而未能盡出的那一劍。

  第一次就預備為重玄遵而鳴,於今再相逢!

  當貫徹天意之殺的不周風,微旋在雪亮的劍鋒之上。

  太陽神宮裡的重玄遵,看到蒼穹飄雪,劍光掩蓋日光雷光一切光。

  他感到一種久違的興奮,那是千秋醉也無法帶來的烈意,令他不由得一步走出太陽神宮,用直面危險的方式,真正感受當初點亮了岷西走廊的這一劍。

  這才是廝殺!

  無與倫比,酣暢淋漓。

  戰場在神魂世界,在他們的眼睛,也在這得鹿宮。

  他面迎薑望而走,千錘百煉的恐怖體魄,在天意之殺的冷意刺激中,有針紮般的痛感。
飄飄大袖之下,掌中星輪、日輪、月輪,連成了刀。

  在韓令的視野裡,他看到——

  重玄遵的眼睛是一片赤金,薑望的眼睛是一片漆黑,彼此的視線被彼此侵佔,兩個國侯都似盲人。
他們的神魂幾乎未有波動,顯然已經調集所有神魂力量,廝殺在神魂戰場中。

  而於縱橫激蕩的雷光森林裡,白衣勝雪的國侯,自往高處,面迎那落自九天的青衫劍仙人。

  這奪盡人間風華的一刀和九天之上垂落的一劍。

  曾經未相逢。

  相逢的這一刻,卻如此寂靜。

  轟!

  強如韓令,也感到震耳欲聾。
視野之內在某一霎,也隻有熾烈的強白光!

  感謝總盟帝國秦殤給竹碧瓊打賞的白銀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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