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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934章 舊地重遊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349 2024-04-30 15:06

  第1934章 舊地重遊

  薑望是在一個清晨離開的雲國。

  迎著朝霞,消失在綿延的山道。

  他從來沒有公開出現在這裡,也從來沒有讓自己在這個地方停留太久。

  就像他從來不允許自己有脆弱的時候。

  薑安安有一個不經意的問題,令他在停雲榭的軟榻上輾轉了許久——

  “哥哥,你都去過哪些地方呀?

  他看到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對這個世界旺盛的好奇。

  薑安安已經九歲了,幾乎從未離開雲國!

  唯一的一次,還是在葉淩霄親自護道、阿醜隨行,葉青雨出手擒殺張臨川的替命分身羅歡歡之時。

  那一場令薑安安津津樂道、寫滿了好幾張信紙的行俠仗義,本質上也隻是葉淩霄不放心把她單獨留在雲城中。

  離開楓林城已經五年了,薑安安在淩霄秘地裡,也呆了足足五年。
偶爾下一次雲城,也都算是旅行。

  是什麽鉗住了她的自由?

  薑望已經很努力地往前走,但仍然會覺得,自己走得太慢。

  從迷界來雲國,因為要趕時間,他走得很快很急,也一路潛蹤匿行。

  現在從雲國離開,回轉齊國,時間上就充裕了許多,亦不用再晝伏夜行。
雖然談不上大搖大擺,但也隻是隨意戴了一個頭蓬,並無太多遮掩。

  從雲國到齊國的路很長,他曾經走過,現在繼續走。

  曾經走得慢是因為實力不濟,謹慎小心。

  現在走得慢,是因為想慢慢走。

  在以空間度量的腳步裡,感受時間的意義。

  當初那個仗劍遠行的少年,並不是無所畏懼。
隻是身後無鄉土,頭頂無蔭蔽。
隻能夠櫛風沐雨,披荊斬棘。

  多年來多次往返齊國與雲國,為了隱匿行跡,每次路線都不同。
無論是穿行南域、北域,還是中域,他都很熟悉。

  這一次他是從觀河台旁穿過,走狻猊橋,穿沃、季,過中山。

  是的,他又一次來到了中山國。

  當初他被誣通魔,遭受鏡世台天下通緝,險些被押往玉京山受審,含冤而死。

  就是在這個地方,被景國天驕趙玄陽擒住。

  計昭南曾提槍來此相救不遠處的某一座九鎮橋上,師明珵曾大戰裴星河。

  正如他走來的這一路,觀河台與中山國都經行。
他為齊國爭得了黃河首魁的榮譽、贏得萬妖之門後的豐厚利益,齊國也給予了他國之天驕的禮遇。

  現在他仍然坐在當時停留的酒樓中,聽得人們高談闊論,倒是沒誰再提及他的名字。
無論黃河之會還是天下緝魔,都已是道歷三九一九年的事情。
逃離妖族腹地,自神霄世界歸來,也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
中域豪傑輩出,酒客不缺談資。

  海外再怎樣風起雲湧,中域人普遍都不會太關注。
萬妖之門就在天京城下妖界的故事更能撥動人心。

  他們討論淳於歸,討論陳算,討論徐三、裴鴻九、樓君蘭,討論太虞真人李一,順便也提到了正在妖界練刀的重玄遵。

  薑望聽了幾耳朵,也都沒有聽到重玄遵的壞話,便意興索然。

  慣來眼高於頂的中域人,提及重玄遵也盡是溢美之詞。
什麽完美無缺千年難遇,什麽風華絕代,萬古雄才……

  在他們的嘴裡,儼然是超過淳於歸,直追李一!
中山人作為景國的附屬國民,怎麽不慕景改慕齊了?
也不知淳於歸同不同意?

  念及當初這些中山國人,談論起並稱大齊雙璧的另一位,可是一口一個魔奸。
杯中這本來就很是一般的酒,竟又多了幾分酸澀。

  酒樓的安靜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當然薑望先於那些安靜,看到了踏進酒樓來的白衣侯爺。

  說重玄遵,重玄遵便到!

  在場這些酒客,哪怕已經揮斥方遒,拿重玄遵橫向豎向比較了百十位豪傑,亦沒誰是親眼見過重玄遵的。

  但他的容貌氣質實在惹眼,白衣勝雪,星眸綴夜,往門口一站,便天然吸引了所有的視線。

  而他眸光一掠,徑往薑望這邊走來。

  “怎麽還戴個鬥篷?
”他輕輕一拂,將長凳上的些許油垢拂得乾乾淨淨,便自然而然地在薑望面前坐下了。

  兩人戰場上並肩為袍澤,朝堂上同殿為門神,關系早不是當初那樣緊張。

  或者說哪怕是在劍拔弩張的那段時間裡,他們之間也是互相欣賞的。

  彼此認可,而各盡全力。

  薑望隨手將鬥篷摘下來,放在一邊。
又提起酒壺,翻轉酒杯,為面前的人倒了一杯酒。
嘴裡道:“或遮風雨。

  重玄遵並不去接酒杯,他當然不會喝這種酒,也從來不會來這種酒樓。
隻笑了笑:“你的風雨,豈它能遮?

  薑望淡聲道:“聊勝於無。

  上一次計昭南就是從萬妖之門出來,及時趕到這裡。

  妖界練刀的重玄遵,如此準確地出現在這裡,也不會是偶遇。

  他離開迷界的時候並未與任何人交接軍務,事實上也沒有什麽軍務可以交接,除了他自己,他的軍隊什麽都沒有剩下。

  但迷界戰爭雖已塵埃落定,仍有許多收尾的工作。

  祁笑已經跌落超凡,很多事情曹皆並不適合出面,且還需要養傷。

  他作為爵位僅在曹皆之下的齊方將領,在事實上是肩負一些責任的,亦能手握宰牛之刀,分割許多利益,而他選擇離開,一走了之。

  這倒不算什麽,頂多擔一個驕縱之名。

  他在最後違背了祁笑的軍令,不肯對陳治濤和竹碧瓊下手,斷絕釣海樓未來,則是非常嚴重的違律。

  如果祁笑不幸亡故,死無對證,那還有掰扯的空間。
但他也隻是將祁笑送回決明島,嚴令任何人不得影響祁帥養傷……現在應該也早就醒過來,還不知怎樣彈劾。

  薑望做事情不考慮後果嗎?

  或許他早已經考慮過。

  但他還是決定這樣做。

  正如他看到重玄遵坐到對面來,依然如此平靜。

  在朋友和自己之間,他總是選擇前者。

  在良心和前途之間,他寧願殺死後者。

  自重玄遵走進來後,整座酒樓都安靜了許多,人們小聲地說話,時不時投來關注的眼神。

  他們或許並不認得這兩者,但白衣男子已是風華絕代,那獨飲許久、揭下了鬥篷的劍客,與之對坐,竟無半分遜色。

  青衫白衣,各自風流,完全不似此間人!

  重玄遵坐姿隨性額前一縷發絲,垂分他青山明朗的眉眼。
很是隨意地問道:“為什麽會選這樣一家酒樓?

  他說的當然是身份的問題。
相較於大齊國侯的身份,這家酒樓實在是太破太差,太不夠檔次。

  “這家酒樓我已是第二次來。
”薑望道:“我記得這裡以前不叫這個名字。
如今叫做‘玄武樓’,大約是取意四象。

  彼時已成廢墟的酒樓,如今重新建起。
在薑望看來,取名“玄武”,還有以水滅火之意,畢竟此樓當初就是焚於他薑某人的火界。

  但恰恰托著食盤的店小二走過來:“客人誤會了,鄙店取名其實與四象無關。

  這小二倒是個膽大的,旁人都不敢高聲,生怕驚擾。
他卻隨意接話,毫無拘謹。

  “那是因為什麽?
”薑望問。

  店小二一邊布菜,一邊驕傲地說:“乃是為了紀念當初發生在這裡的一場大戰,趙玄陽對薑武安。

  重玄遵擡了擡下巴,似笑非笑:“這一戰這麽有名?

  “也還好吧。
”店小二實事求是:“主要是咱們這兒也沒出過什麽大事。
剛巧趕上了,可不得多蹭蹭。

  他又補充道:“再說了,薑武安現在混得不挺好的麽?
聽說馬上要娶齊國公主了。

  “哦?
”重玄遵意味深長地看著薑望,嘴裡道:“這我倒是沒有聽說。
齊國公主挺多的,不知道薑武安要娶哪一個?

  “最有名的那個唄。
”店小二信誓旦旦,仿佛他是婚禮內定鸞郎一般:“齊國很可能要出個女帝了,那薑武安打仗是相當厲害,貴邑一戰,坑殺十萬降卒,宰了五個夏侯,比當年兇屠都要狠——”

  “好了好了。
”見這廝越說越離譜,薑望不得不出聲打斷:“你這都聽誰說的?

  “客官不相信我?
”店小二很是無辜地道:“我三姑的兒子的學院師兄,就參加過齊夏戰爭呢,對這些事情門清!
我聽我三姑的兒子講的,那是第一手情報,還能錯了?

  薑望問道:“伱三姑的兒子的學院師兄,是夏國人?

  “是理國人。
”店小二道。

  齊夏戰爭裡隔岸觀火的諸方之一。

  “你都不知道真相,就別瞎傳了。
”薑望認真地道:“那個坑殺十萬降卒的,乃是重玄冠軍,你可知道?
那才是個殺人魔王呢。

  重玄遵挑眉不語。

  “我就說嘛!
”店小二一拍大腿:“姓重玄的,那還能善得了?

  他肅然起敬:“敢問您是?

  薑望道:“我就是那個坑邊的樹,當時看得清清楚楚。

  店小二這才知道他是調侃,訕訕地收起食盤,躬了個身就要走:“小人話多,請勿見怪。

  “不曾話多,閑聊罷了!
”薑望倒沒有什麽追究的意思,市井之言,怎樣離譜都正常,反倒是饒有興緻地看著他:“你是個膽大的,不知方不方便透露姓名?

  “可不能告訴他。
”重玄遵在一旁嚇唬道:“當心他回去告狀,叫齊國公主派人來中山拿你。

  店小二倒是不怕:“這位客官原來是齊人?

  重玄遵看著薑望。

  薑望點了點頭。

  “海洋。
”店小二憨笑道:“我的名字叫海洋,我自己取的。

  薑望若有所思:“為什麽會取這個名字?

  店小二道:“我從來沒有見過海,隻見過長河。
那還是三年前的事情,我當時跟著商隊在跑,那個浪花呀,都打到天上去了,甭提多好看!
長河又有個名字,叫陸地瀚海。
想來真正的瀚海,一定比長河更美,更壯闊。

  薑望沉默了片刻:“是啊。
那真是一個很美的地方。

  不需要很多年。

  在中山國這裡,滄海的危險就已經不被記得。

  那些犧牲和壯烈,也都在茶餘飯後的反覆咀嚼裡,漸漸失去滋味。

  真希望那是一個美好的地方。

  真希望……從來沒有見過海。

  見得薑望談興不複,名叫海洋的店小二道了聲“客人慢用”,便轉身離開。

  而重玄遵也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仍然不碰酒菜。

  薑望取過筷子吃了幾口,才主動問道:“來帶我回去?

  重玄遵道:“我來總比其他人來好。

  “是這個理。
”薑望點點頭:“等我吃完這些,別浪費了。

  重玄遵來找人,還可以說隻是提醒。
若換成師明珵、修遠他們過來,那就是問罪了。

  “慢慢吃,我不趕時間。
”重玄遵有一種忽遠忽近的氣質,就像他嘴角的笑容,總是若隱若現。
當你認真去捕捉,它就消失了。

  這是一位可望難及的人物。

  薑望又道:“其實我自己也要回去的。
倒是讓你多跑一趟。

  重玄遵隻道:“這是你的態度。

  “有理。
”薑望並不守什麽用餐禮儀,邊吃邊喝邊聊天,語氣也很輕松:“你在妖界怎麽樣?

  重玄遵就看著他吃看著他喝,以及……陪他聊。

  “還不錯。
”大齊冠軍侯慢悠悠地道:“就是偶然會有一點困惑。

  “什麽困惑?
”薑望自信滿滿地道:“作為闖蕩妖界的前輩,或許可以給你一點人生經驗。

  重玄遵聳了聳肩:“不知道為什麽,很多時候我隻是做了最省時間的選擇……他們都覺得我沒腦子。

  “稀奇了。
”薑望乜著他:“還有人敢當面說你沒腦子麽?

  背地裡說重玄遵的人當然有,還說得很大聲呢。
比如重玄勝。
但敢明著罵的,那還真需要一些勇氣。
這可是一位愛拿日輪砸人腦門的主。

  “他們罵得很直接。
”重玄遵道。

  薑望很感興趣地問道:“怎麽罵的?

  “頗類武安!

  轟!


  這一日整個中山國嵐山城的人,都聽到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巨響如雷霆,滾滾不絕。

  而整個玄武樓,都被焰光照徹。

  感謝盟主“衝動消費是魔鬼”為青雨打賞的盟主!

  感謝書友“來悲茶”打賞的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448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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