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你想替他報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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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伊始。
連日的陰雨過後,天氣涼了許多。
今日出了太陽,卻也沒有多少暖意,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
林雲嫣到了慈寧宮。
德榮長公主正陪著皇太後說話。
待林雲嫣行了禮,長公主擡手隔空點了點她:“你這孩子,邵兒做事不顧前又不顧後,你怎麽也能跟著他胡鬧?
得虧是平安回來了,要不然,母後的心都碎了。
”
林雲嫣乖順道:“是我不好,沒有考慮周全。
”
“還是乖的,我說她錯處、她老實就認了,”德榮長公主與皇太後道,“乖就好,吃一塹、長一智,最見不得邵兒那樣,回回吃虧、回回不長進,我說他兩句他嘴上認了心裡還不認。
”
皇太後示意林雲嫣坐下,又道:“你有話在哀家這裡說就是了,旁處且省省。
”
“我又不蠢,”長公主努了努嘴,“我是真被邵兒那折騰勁兒折騰累了,但我也不會給其他人當刀,前回就說了,全是我侄兒,誰出頭還不是一個樣,我費那等心力做什麽?
要不是真的看不過眼,我才懶得惹六哥煩呢。
話說回來,也是寧安運氣好,正好遇著二哥了,若是再叫二哥走脫,下次還不曉得又出什麽招。
”
皇太後歎道:“這等運氣,哀家後怕。
”
“福禍相依,您曉得的,”長公主道,“邵兒昨日挪回毓慶宮了?
”
皇太後頷首:“挪了。
”
“您勸了,皇叔也勸了,若六哥再想不透徹,大抵就得我去禦書房哭天搶地了。
”長公主道。
“你啊,”皇太後失笑,“好好的公主,卻比皇子還操心。
”
德榮長公主道:“我也不想操心,若不是今年變故,這會兒我還同駙馬遊山玩水、沒有回京呢。
現在眼看著秋露重了,不是遠行的好時候,想出遠門隻能等來年。
我想著,要不然明年去蜀地吧,正好也去看看常樂。
常樂遠嫁,您一直惦記著,有人去看看總比書信往來放心得多。
”
“那你可得替哀家捎東西過去,”皇太後笑了起來,“哀家這兩年也後悔,怎麽就把阿琪嫁得那麽遠……還是雲嫣好,就在京中,哀家想什麽時候見都能見著。
”
說話間,德榮長公主去更衣了。
林雲嫣壓低聲音、與皇太後道:“我聽著,長公主應是想開了。
”
“她是不滿李邵,對別的侄兒也沒有高低之別,”皇太後道,“她也不會替韓家謀劃,這天下還是得姓李、才能讓她舒坦,她原先真要鬧,也是替其他兄弟鬧。
”
林雲嫣眨了眨眼睛,道:“您是說,賢王爺?
我記得長公主與賢王走得近。
”
“隻是她一廂情願,李沄應該是沒那等心思,”皇太後輕哼了聲,“若是李沄有心,德榮未必輕易作罷,而且、若聖上還惦記李邵,德榮便是趕鴨子上架、也會去逼李沄。
”
現如今,李邵看著是沒戲了,賢王爺又絲毫不願意,德榮長公主也就隻能歇了。
如此來看,從前長公主死後秘不發喪,亦能窺出一些端倪來。
李邵手握權勢,胡作非為。
長公主看不下去,可平親王彼時高齡,有心無力,賢王又不願意摻和、哪怕被長公主硬逼著,最後,她隻能去尋李渡。
李渡拿李邵當傀儡,借他的手在朝中鏟除異己,又怎麽會與長公主齊心協力?
長公主身死,也就不叫人奇怪了。
等德榮長公主回來,這話題自然就止住了。
又說了會子話,長公主提出來想去靜心堂探望晉王妃與李嶸。
皇太後自是應下,又讓林雲嫣陪著去。
兩處挨得近,也沒幾步路。
德榮長公主一面走,一面與林雲嫣說著話。
“我說我要去禦書房裡哭天搶地,也不是隨便說說的,我六哥那性子,惱我一時、也不會惱我一世,”說著,長公主歎了一口氣,“就是因此,我也很擔心他。
”
林雲嫣聽懂了:“您是指,聖上現在聽了皇太後與平親王的話,也認識到了大殿下的不足,有了決心,但過幾年、大殿下示弱又服軟,聖上興許會……”
“我見過浪子回頭的,不說遠了,就說保安侯那麼孫,他與徐簡關系不錯,是吧?
”長公主道,“可我也見過很多冥頑不靈,光長歲數不長記性的,我話放在這兒了,邵兒就是這一種。
有點小聰明,卻沒有大能耐。
”
林雲嫣抿著唇,聽得很認真,卻不給多餘的評價。
德榮長公主並不在意林雲嫣的反應,隻自顧自說了會兒對李邵的不滿,便到了靜心堂。
晉王妃在佛堂誦經。
了卻了一段心事,她的氣色肉眼可見好了許多。
長公主看了她一眼,道:“經文不可隨意斷,嫂嫂先念完吧,我又沒有急事。
”
晉王妃頷首表示聽見了。
長公主又道:“寧安陪嫂嫂會兒?
說起來李嶸人呢?
我去找找他。
”
林雲嫣笑了下,應了聲“好”。
目送長公主走出佛堂,林雲嫣看了眼偏殿方向。
長公主說得對,得永絕後患。
隻是這一勞永逸的事,她與徐簡還是不摻和了。
畢竟,“安頓”完李邵之後,他們兩人還有幾十年漫漫人生路。
徐林兩家還要在朝堂行走,不能“自絕於”聖上。
李嶸待在自己那偏殿裡,見長公主進來,他喚了聲“姑母”。
長公主走到他跟前,站定了:“你看起來比你母妃傷心。
”
李嶸吃不準長公主的來意,並不答這話。
“父親死了,難過是應當的,何況你們父子關系並不差,”長公主緩緩道,“或者說,很不錯吧。
”
李嶸思考著,道:“父親做錯了事,但父親對我十分關愛,我……”
“的確關愛,”長公主道,“我聽說,那日在碧華宮,你看著那小片竹林看了好一會兒。
李嶸,其實你去過你父親的那處宅子吧?
你知道他那窗外也是一片竹林。
”
李嶸面色霎時間白了,眼神之中全是防備。
德榮長公主卻是笑了起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她三分把握,詐了個十分成果。
“你父親的死是李邵造成的,”德榮長公主按著李嶸的肩膀,“他讓你回京中,不會沒給留一點後招吧?
你呢?
你想替他報仇嗎?
”
李嶸避開了德榮長公主的視線,扭頭看向佛堂方向,心裡七上八下。
“不造反,不興兵,隻是簡單報個仇而已,”德榮長公主哄著,“隻靠你自然是不成了,但還有我。
”
李嶸的心突突直跳,卻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姑母,您為什麽會想對付大殿下?
”
“大順在李邵手裡隻會亂套,”長公主道,“總得有人替你皇叔父走一段難走的路。
”
李嶸咬住了唇。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德榮姑母,但姑母有一句話說得對。
隻靠他自己,有辦法,卻實施不了。
或許,該賭一把。
等晉王妃念完這篇經文,林雲嫣上前扶了她一把。
兩人往外走,正好遇著長公主與李嶸從偏殿出來。
林雲嫣擡眸看李嶸,小孩子回避了她的目光,神色之中有幾分不自然。
看來,長公主與李嶸談過了。
那她就先等著看看成效吧。
另一廂。
毓慶宮裡,李邵躺在床上,眉間滿是鬱氣。
昨兒從禦書房偏殿挪回來時,他就感覺到,父皇待他不及往日。
關心自是關心,也讓曹公公一路照顧,但父皇心事重重。
這讓李邵不安起來。
他不怕父皇生氣,他很知道怎麽平息父皇的怒火,可這麽不痛不癢不遠不近的,讓他棘手極了。
明明這一次,他誅殺了李渡,他斷了父皇的心腹大患!
外頭傳來一陣動靜。
郭公公道:“殿下,聖上來了。
”
李邵趕忙從床上起來,快步要去接駕,走了兩步又頓住,等看到明黃色的身影出現,才又踉踉蹌蹌上前。
“兒臣給父皇請安。
”
聖上扶了李邵一把,道:“既還病著,就好好養病,別折騰這些。
”
李邵應下,被郭公公扶回了床上,老實靠著引枕:“兒臣已經好了很多了,再養兩三日就能去兵部觀政。
”
“邵兒,”聖上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養,不用觀政、也不用上朝,此番事情輕重,你自己也有數,以前是朕太縱容你了。
”
李邵蹭地坐直了身子,愕然看著聖上:“父皇,兒臣不懂您的意思。
”
聖上靜靜看著他。
雖沒有說話,但李邵也看懂了。
父皇在問:你真的不懂嗎?
李邵不由著急起來:“是那些禦史又罵兒臣了?
還是顧柳兩家渾水摸魚、恨不能一拳把兒臣打倒?
他們可真是司馬昭之心!
”
“是你犯了錯,”聖上沉聲道,“做錯了事,才會挨罵。
”
“可兒臣殺了李渡!
”李邵激動道,“兒臣的確有做得不夠細緻的地方,但也有功勞!
再說,兒臣是被李渡害了,他設計陷害兒臣……”
聖上搖了搖頭。
直到這一刻,李邵依舊沒有認真地反思自己。
“你知道吉安鎮那一夜,死了多少人嗎?
”聖上問。
李邵一愣:“幾乎都是李渡死士,不是嗎?
百姓也是他們動的手,哪怕兒臣與禦林有誤殺,那也是黑燈瞎火的,他們都是百姓裝扮,實在分不清。
”
“你依舊認為自己沒有錯嗎?
”聖上問,“邵兒,朕能護你一次,卻不能次次都護著你。
”
“您是聖上,您是天子!
”李邵的聲音不由大了,“您想說什麽、做什麽,難道還……”
話未說完,他自己先止住了。
喉頭滾了滾,李邵問:“吉安百姓死在李渡手裡,不是兒臣的錯!
再說、李渡死了,李渡難道不比那些人重要?
您要以此來定兒臣的罪嗎?
您這一次是要罰兒臣什麽?
前回是閉門思過,這回總要更厲害些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吧?
那是像李浚那樣,還是像李汨?
”
每一句提問,他都在父皇面上看到了受傷的神情。
他知道會這樣。
他知道說些什麽,會讓父皇傷心難過。
“您要怎麽與母後說,您不要我這個兒子了呢?
”李邵問。
“朕很失望,”聖上的聲音很平,也很緩,“你知道朕在意什麽,你也就一定知道朕不能容忍什麽。
明知有詐,你還在鎮子裡動手,你在追你以為的李渡的時候,你考慮過吉安的狀況嗎?
當年,李渡以死士假冒賊寇、洗劫寶平鎮,朕帶人去救、以至定國寺人手不足……
現在,他依樣畫葫蘆給你來一套,你當時就沒有感覺到不對勁嗎?
那天還是你母後的忌日,你但凡多念著她,你就會看穿那就是一個陷阱!
”
李邵張了張嘴,一時沒想到該說什麽。
聖上深深看著他,又到:“從前朕總想著,是朕脾氣重,才會害死你母後,你小小年紀因為朕失去了母親,朕得庇佑你,所以朕給了你最多的耐心,你做錯事,朕罵過罰過,卻沒有真的不管你過。
現在想來,還是朕錯了。
若隻是尋常父子,一味偏愛也就罷了,可朕是皇帝,再偏寵下去,不止是害了你,也是害了大順。
你母親最是懂事知理,她會明白朕的。
”
李邵喃喃著:“父皇……”
“以後你就待在毓慶宮,莫要再有旁的想法了。
”說完這句,聖上拍了拍李邵的肩膀,起身往外走。
李邵愣了好半晌,直到聖上走出視線才回過神來,急忙撲身去追,卻是不小心絆了腳,狠狠摔在地上。
“父皇!
父皇!
”李邵顧不得痛,大聲喊著。
聖上聽見了,卻沒有回頭。
秋風瑟瑟,已有黃葉,他站在風裡,擡手抹了一把疲憊的面容。
曹公公伺候聖上離開毓慶宮。
身後,宮門落鑰,侍衛看管。
李邵被郭公公扶回床上,氣急敗壞地把枕頭被子都掃了下來。
他知道,這一次看起來與閉門思過差不多,但其實完全不一樣了。
他似乎真的會出不去!
郭公公默默收拾地上物什。
李邵忽然醒過神,著急地問:“裕門戰況如何了?
徐簡什麽時候回京?
”
父皇信任徐簡。
現在能幫他的,隻有徐簡了。
感謝書友學琴路漫漫的打賞。
感謝書城書友惹吃寶兒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