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也生一個
天亮時分,皇叔莊賢王承繼大統的消息,便傳遍了西京各處。
大長公主一夜間,又變成了長公主,就如熙豐帝在位時一樣……
也有細心的人發現,一直幽居在宮裡那位李太後,也忽然間變得尷尬起來。
她是莊賢王的皇嫂。
莊賢王做了皇帝,她還是太後嗎?
若她久居宮中,又該如何與新帝共處?
“他故意的。
”李桑若靜靜地盯著帳幔前那個的修長身影,眼睛仿佛都直了。
“熙豐帝子嗣不豐,可元氏宗族不缺男丁。
他明明有那麽多人可以選的,與先帝同輩的,更是大有人在,再不濟,元閱還有個庶弟,可他不,偏偏拐杖倒拄,叔繼侄位,亂去倫常,你說,他是不是誠心讓我難堪?
”
臨朝太後之尊,熙豐帝皇後,是李桑若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也是她在李氏一黨覆滅後,仍然可以活在這裡的原因之二。
另外便是她那個裴獗並不認可的……血脈之親。
裴獗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
就好像忘了她這個人。
禁足深宮,重兵把守,出入不得自由。
她不是坐牢,卻與坐牢無異。
“你說,他為何就那麽恨我呢?
就算不肯認我是他的嫡親妹妹……那我也從未害過他啊。
怎就那麽恨?
”
不僅沒害過,還愛過……
唐少恭久久不語。
李桑若性子癲狂無度,他等她說完,也發洩完了,這才慢慢上前,拱手垂頭,沉聲道:
“我來隻是知會你一聲。
你心裡有個數,卻也不必太過憂心,誰做皇帝,都是傀儡,隻要他不點頭,這宮裡就沒有人敢傷害你。
”
李桑若看著他,眼淚往下落。
“他這麽晾著我,還不如直接傷害我好了……”
唐少恭不答。
李桑若哭著哭著便笑了起來,唇角的弧度,格外詭譎,“少恭叔,你說他為何不自己當皇帝呢?
這樣我也可以撈個長公主來當當,是也不是?
”
唐少恭皺眉,但語氣溫和了幾分。
“太後慎言。
”
“我不是太後了,以後都做不成太後了……你忘了嗎?
”李桑若盯住他,笑容突然從眼裡升起,慢慢起身走近他。
“少恭叔,我不想留在這裡了,不想讓這小小宮殿,困我一生。
”
“這麽久了,隻有你來看我,除了你,一個人也沒有,一個也沒有……”
她的目光,緩緩挪向唐少恭背後不遠處的軟榻,輕忽一笑。
“少恭叔,我受夠了……我不想等了……你帶我走吧。
”
唐少恭後退一步,迎上她狂熱的目光,眼神越發冰冷。
“我若是你,會老實待著。
這天下,還有比晉宮更安全的所在嗎?
”
“我不老實嗎?
少恭叔從哪裡看出來,我不老實的?
”
李桑若笑容分外詭邪,看著唐少恭身上的孝服,上手拉扯一下,指尖便引住了他的腰帶。
“少恭叔穿著這一身,真是好看。
難怪有人說,要得俏,一身孝呢……”
唐少恭眉頭皺起,看她一眼,拉住她的手甩開,轉身便走。
腰身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
一雙纖瘦白皙的手腕,慢慢繞過來,扣住腰,摩挲著,順著小腹下行……
李桑若將臉溫柔地貼在他的後背上,體溫包裹著他。
“少恭叔,天下人都可以恨我,厭我,你卻不該……我會有今日,可全是拜你所賜……”
她笑著,笑得恨恨的。
“全都怪你啊。
”
她張開嘴咬在他的後背上。
這麽瘦的人,卻有肉的。
李桑若嘶嘶地笑了起來,像毒蛇吐著信子,發瘋般啃上他後頸的肌膚……
唐少恭咬牙,“你瘋了?
”
“我不該瘋嗎?
我最有資格瘋了……”李桑若握住他,緊緊的,笑得恣意至極,“你害了我一輩子呀,不該管管我嗎?
”
一切都有些亂套。
宮門森嚴的守衛撤去了,莊賢王府的禁軍也沒了蹤跡,京畿大營裡原本蓄勢待發的重兵,也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
仿佛這場危機,沒有發生過一樣。
崇政大殿白幔垂地,在冷風裡徐徐飄動,森寒無比……
馮蘊親自操持了天壽皇帝的大殮。
那個把玩風鈴,期待地盼著她,喚她“娘子”的孩子,化成了一個莊嚴肅穆的廟號,從此定格在皇陵。
從皇陵回來,馮蘊簡單地洗了個澡,身子便開始發熱……
她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生過病了。
這一燒,前世今生所有的空虛、無助、失落、遺憾,通通席卷過來,燒得她大腦昏昏沉沉……
她累了這些日子,沒有好好歇過。
躺下去,便想睡個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小滿,不要讓人來打擾我。
”
這會兒裴獗入宮去了。
宮裡在籌備新帝的登基大典。
十日後,莊賢王元寅便要在崇政殿即皇帝位。
國喪後有新帝,西京百姓又添談資,馮蘊整個人軟綿綿的,提不起半分力氣,仿佛多思考一下,腦子就要從中炸開似的。
思緒晃晃悠悠,腦子裡揮之不去的,是那一串風鈴……
她記得那年的饗宴之禮,元尚乙撲入她的懷裡,孩子看母親一般殷切的目光。
他摟緊她,說,“你要是我娘就好了,你要是我娘,我便可以每天看到你了……”
他還說,“娘子,我想回花溪。
你帶我回花溪吧?
”
又想到那年昭德宮的門口,她死死摟住的渠兒,被內侍一點一點從懷裡扳開,拉拽而去。
渠兒流著眼淚,對她說:“兒會照顧好自己,母後放心。
”
他手上也拎著一串風鈴,朝她晃了又晃,“母後保重,兒會夜夜夢見你的。
夢裡,我們會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
渠兒……
渠兒……
馮蘊將手伸向虛空。
她想將渠兒抱緊,不再松手。
又想將阿元喚醒,帶他回花溪……
可虛空盡弱,那些殘存的溫度,漸漸消散,最終隻剩一串風鈴……
在風中,
叮呤。
叮呤。
她天旋地轉,眼淚不可自抑。
“渠兒……”
一聲細弱的低叫,伴著哭泣。
裴獗眉頭微微蹙起。
他為馮蘊拭去額頭的汗,回頭催促。
“太醫呢?
太醫為何還沒來?
”
“回大王,紀佑去接了,應該很快了,很快就來了。
”
裴獗沒有說話,俯身將馮蘊摟在懷裡,輕撫安慰。
“別怕。
蘊娘……不要怕。
”
“你來了?
”馮蘊半睜著眼,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是夢是幻,周圍的一切都被記憶模糊了,隻有裴獗的臉,一如既往的真切。
“你總算來了……”
她揪住裴獗的衣袖,身子瑟瑟。
“救救渠兒……”
“救救渠兒吧……”
裴獗默默握住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看著她眼淚滑落,無聲一歎。
屋子裡沒有聲音。
旁人不知娘子為何生一場病,就變得如此脆弱。
平常天塌下來都沒有半滴眼淚的人,這會兒靠在大王懷裡,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小滿又是心疼,又是不解……
她不知渠兒是誰,不敢問,也沒有機會問。
仆女匆匆跑了進來。
“太醫來了,大王,太醫來了。
”
濮陽禮來了。
幫他背藥箱的人,是濮陽九。
濮陽九看了裴獗一眼,再看向榻上的馮蘊。
許是燒得有些糊塗了,她臉頰潮紅,眉頭輕皺,睡得很不踏實,嘴裡迷迷糊糊地,好似還在囈語著什麽……
濮陽九瞥裴獗一眼,歎口氣,把人拉到一側。
“不是告誡過你嗎,辦事悠著點?
國喪期間,你怎會克制不住……”
“閉嘴!
”裴獗眸底赤紅,瞪他一眼便掉頭,多一個字都不說。
濮陽九揚了揚眉,摸腦袋。
“脾氣見長啊。
”
以前哪怕全天下人都怕裴獗,濮陽九也是不怕的。
他什麽德性,濮陽九一清二楚。
可近幾年,濮陽九眼裡的裴獗,是越發難相處了,壓根兒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比如……
成了婚,由著馮蘊住在安渡,時不時分居兩地,像沒事人似的,明明受著身體和相思的煎熬,也不納妾無通房,除了醉心朝事,日子刻闆得幾乎沒有樂子可言……
濮陽九不懂。
他試想過,若是自己像裴獗這般會怎樣,整個人就激動起來。
權力便是最好的春丨藥啊。
怎麽能辜負這大好的花花世界?
濮陽九身子一抖,不敢再往細想。
他再過去,濮陽禮已經把好脈了,朝他點頭示意一下,就去了外屋開方子。
濮陽九坐在榻邊,也伸手去探馮蘊的脈象。
“多久沒看你急成這樣了。
妄之,你這輩子,當真是拴死在這馮十二娘的身上了……”
裴獗看著他的手:“我請的是太醫。
”
濮陽九:……
他還真不是太醫,也不歸太醫院管。
“沒良心。
”濮陽九哼聲,“聽說府上請太醫,我擔心得什麽似的,急吼吼趕過來……”
裴獗擡眼,“用不著你,趕緊滾。
”
“咦,我怎麽你了我……”
濮陽九話到中途,低頭看看自己拉住馮蘊把脈的手,突然明白過來。
“裴妄之啊裴妄之,你該不會以為我在覬覦你媳婦吧?
”
裴獗掃他一眼,不說話。
濮陽九臉頰抽搐一下,收手冷笑。
“我沒那麽齷齪。
走了,懶得管你。
”
他拎著藥箱,氣呼呼地掉頭。
裴獗沒有理會他。
濮陽九走到門口,回頭一看,人家早已轉身,盯著他媳婦去了,根本就不管他死活……
他那個氣呀。
“裴妄之,你有種!
往後你最好別找我。
珠媚玉戶用完了,也別找我……哼!
”
裴獗聽著腳步聲遠去,握住馮蘊的手。
“清淨了。
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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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蘊吃完濮陽禮的藥後,安靜地睡了一會兒,到半夜,又燒得折騰起來,額頭上汗津津的,雙眼半眯著,拉住裴獗的手便往身上貼,那灼人的眼神,燙得裴獗心裡一跳。
“蘊娘……”
他輕輕環住她,像在安撫一個受傷的小動物。
奈何馮蘊很不肯安生,手腳剛被塞回被窩又翻了出來,哆哆嗦嗦地往他身上蹭。
裴獗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拿過濮陽禮留下的藥丸。
濮陽禮叮囑過,半夜裡馮蘊再燒,便喂下一粒。
“別走……救救……兒子……”馮蘊的腦子混沌不清,察覺到有人往嘴裡塞了個什麽,便恐懼地掙紮起來,要往外吐。
裴獗不得已隻能壓住她,堵住她的嘴。
“唔……”馮蘊半眯著眼,抻著脖子,無奈地將藥咽了下去。
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想起過世的渠兒和阿元,眼角情不自禁地濕潤起來。
裴獗皺眉,心裡頭就像有一把火在燒。
她流淚的樣子和平常大不相似。
很軟,軟得人心裡一塌糊塗。
也很癢,癢到好像心坎裡有溫水激蕩。
他竟然很喜歡這時的馮蘊。
流著淚的,柔軟的,粉嫩的,白皙的,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得想要狠狠欺負她……
“我知道你喜歡孩子。
”
他低頭,貼近馮蘊的臉,吻她幾下。
“等你養好身子,我們也生一個。
”
馮蘊身子原本就虛,讓她吻得哆嗦一下,渾不知裴獗那些心思,隻覺得身上汗涔涔難受,貼著肌膚的地方,竟有一股子熟悉的渴望,衝擊著她的病體,來勢洶洶,好似急切地需索著,那貼近靈魂的結合……
馮蘊:作者?
?
?
媽!
!
裴獗:?
?
?
大晚上的,不是該喚夫君嗎?
馮蘊:你能治病啊?
我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