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撲朔迷離
裴獗沒料到她會過來,眉頭不經意揚了一下。
“有事?
”
馮蘊嘴角輕挽,“沒事。
”
當即有人在裴獗身邊擺好碗筷和桌椅,馮蘊順勢坐下來。
“那頭坐著悶,過來湊熱鬧。
”
濮陽縱是新郎官的大舅子,又是大晉的郡王,自是主桌入席,就在裴獗的旁邊,聞聲一笑。
“大王和王妃,真是恩愛,羨煞旁人。
”
馮蘊朝他看過去,“郡王和郡王妃,也是郎才女貌。
”
濮陽縱看馮蘊說得認真,不由得露出一絲尬色。
“借王妃吉言。
”
馮蘊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更沒有盯著他看,而是漫不經心地觀察著喜宴上的人。
裴獗看她一眼,也是沉默。
不消片刻,溫行溯回來了。
他平常不擅飲酒,今日被人哄著鬧著灌下不少,不僅雙頰酡紅,略顯醉態,耳朵和眼睛都紅透了。
“失禮,失禮。
”
“各位慢飲……”
他邊走邊招呼賓客,一直到裴獗這邊,看到馮蘊。
“腰腰……你怎麽來了?
”
馮蘊撲哧一聲,“大兄這是醉了嗎?
你的喜宴,我怎麽能不來?
”
溫行溯嘴角勾了勾,一揮衣袖,坐下來。
“方才拜堂不見你,去了何處?
”
馮蘊笑了下,“莊子裡有點事,我回去了一趟。
”
溫行溯哼笑一下,“兄長成婚,你竟有事耽誤,該罰!
”
他親自替馮蘊斟滿一杯酒,推到面前,又扭頭去看裴獗。
“大王不介意吧?
”
裴獗淡淡看一眼馮蘊,“隨她。
”
“該喝的。
”馮蘊端起來,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今日是大兄的喜事,她原是不想煞了風景,想做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可阿萬的死就像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也笑不出來。
一笑,就想到阿萬臉上的驚恐。
就會忍不住想,她死前到底經歷了什麽……
溫行溯察覺到她的情緒,撩眉失笑。
“大兄成婚,你不高興?
”
馮蘊聽出他的玩笑,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怎麽會?
我盼了好久才盼來的嫂嫂,你可要好好對待。
”
溫行溯打量著她,溫聲而笑,“那是自然。
”
二人的對話,帶了點調侃,原本沒有什麽,可落在裴獗的耳朵裡,分明就有了一點什麽……
如果馮蘊心裡裝有哪個男人。
那一定是溫行溯。
尤其在他二人都知道彼此重生的情況下,溫行溯上輩子的命運,難免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比如此刻,跳入腦海。
裴獗看向馮蘊,一眼深淵。
馮蘊也不鹹不淡地回敬他,目光複雜。
濮陽縱坐著不自在了,起身拱手,“告辭片刻,諸位慢用。
”
他一走,溫行溯又被人叫走了。
旁邊沒有別人,裴獗才問:“發生什麽事了?
”
“逃不過大王的眼睛。
”馮蘊平靜的語氣裡,有一種莫名的涼意,“阿萬沒了。
被人殺死的。
”
“阿萬?
”裴獗顯然記不起有這號人。
馮蘊瞅著他。
這人對自家的姬妾是真不上心啊。
“我莊子裡的人。
”
裴獗了然地點頭。
“你懷疑濮陽縱?
”
好細緻入微地觀察。
不過,馮蘊搖了搖頭,“我懷疑任何人。
”
她把之前得到的信息簡單地說了一下,又補上大滿帶來的消息。
“我還懷疑,裴府,有蕭呈的細作。
”
正說話,又有人來敬裴獗的酒,席上不時有人來去,講話不很方便,馮蘊朝裴獗看一眼,便告辭出來,在庭院裡截住了濮陽縱。
“郡王留步,我有一事,想請教郡王。
”
濮陽縱理了理衣袖,走近朝她行禮,“王妃有話,但說無妨。
”
馮蘊道:“你今日可見過阿萬?
”
濮陽縱眼皮顫了一下。
他直視馮蘊,觀察著她的眉眼,搖頭。
“我沒有見到萬娘子,但是……”
他語遲,神情很是猶豫。
馮蘊問道:“但是什麽?
”
濮陽縱面對她冷冽的目光,略微顯得不自在。
“王妃為何突然問她?
”
馮蘊打量他片刻,“阿萬找不著了……”
“找不著?
怎麽回事?
”
濮陽縱嚇一跳,那驚慌的樣子,實在做不得假。
接下來,不待馮蘊詢問,他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全說了。
“我確實看到了萬娘子,她一個人從長門莊圍牆外的小路往背後走去。
我原本想跟上去,同她說幾句話的……王妃知道,我過兩天就要回西京了,再不辭行,也沒有別的機會……”
“然後呢?
”馮蘊問。
“後來我發現,發現……萬娘子去那裡好似是為了方便……我生怕唐突了佳人,趕緊退了回來……”
馮蘊又仔細問清時間、地點。
竟與塗藍說的,完全吻合。
濮陽縱看上去全然不知阿萬已經出事,他說完見馮蘊沒有反應,臉上略顯焦灼。
“新人拜堂時沒有看到她,我還奇怪,平常那樣愛熱鬧的一個人,怎麽不在……王妃,莊子裡可都仔細找過了?
一個大活人,怎麽會說不見就不見,莫不是遇到拐子了吧?
”
馮蘊盯住他看了許久。
終是有些不忍。
他鍾情阿萬,傻子都看得出來。
但他也收斂了感情,沒有以權勢壓人,強迫阿萬什麽……
“阿萬走了。
”
還沒有像文慧她們一樣,得到屬於她的感情,也沒有實現她賺大錢的夢想,就那麽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太好的出身。
也不太好地死去。
如果馮蘊不替她出頭,甚至沒有一個親人會來祭奠她。
她的存在很快就會被抹去,被遺忘。
“這世間的女子,怎就活得這麽難……”
她幽幽地說,不期待回答。
而濮陽縱,此刻也無力來回答什麽。
他整個人呆滯一般,面色發白,就那麽僵硬地佇立著,許久許久沒有發出聲音……
-
死了人是瞞不住的。
安渡郡的胥吏,在花溪暗查,關於長門裡死人的消息,漸漸傳得盡人皆知。
幾十年戰亂下來,死人已不是稀奇事,稀罕的是在今天,死的又是馮蘊莊子裡的貌美姬妾。
一時間說什麽閑話的都有。
尤其是陳夫人,聽到阿萬的死訊,一改之前罵咧子訓人的態度,整個人神清氣爽,見人就擺出一副笑臉。
甚至特地走到馮蘊的面前。
“聽說那賤人死了?
”
她的話壓在喉頭,一臉是笑,做足了慈母的樣子。
旁人聽不見聲音,還以為她不計前嫌,主動來找馮蘊和解的。
“一個低賤的姬妾也敢出言不遜,這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十二娘啊,你可要多長長心……我是你母親,沒有生身之恩,也有養育之情。
你可別再忤逆不孝了,免得步這個賤婢的後塵……”
馮蘊冷冷地看著她,“我要是不呢?
是不是要連我也殺了?
”
陳夫人一怔,嗤笑出聲。
“你啊,就跟你那親娘一樣,一肚子壞水。
還想著跟我挖坑呢?
做什麽美夢?
她的死,跟我可沒有關系,我是好心,怕你悖逆倫常,遭了報應,這才提點你兩句……”
說著見馮蘊不答,又低哼一聲,然後特地拔高些音量,溫聲軟語地道:
“你再是怨恨我,我們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我會害你不成……十二娘啊,你少聽那些挑撥離間的話,我和你阿父,最是心疼你,體諒你,即使你毆打長輩,惡語相加,我們也一再的忍讓,包容。
你那性子,該要改改了……”
馮蘊就那麽看著她。
聽她大著臉說這種酸腐話。
突然一個莞爾。
“好呀,我改。
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們的。
”
馮蘊不想給大兄一個不完整的喜宴,按捺住情緒,一直等鬧完洞房出來,這才收斂笑容,變了臉色。
“事情沒有查清楚以前,不許任何馮家人離開花溪。
”
邢丙應聲,“喏。
”
不需要裴獗派兵,就長門的部曲,就足夠做到,讓馮家人走不出花溪。
可是……
隨著賀傳棟的探查,事情越來越離奇。
馮蘊最懷疑的馮家人,完全沒有作案的時間。
正如馮蘊查到的那樣,那天下午,一直到發現阿萬的屍體,他們都沒有人離開過溫宅。
賀傳棟對馮蘊道:“涉及兩國邦交,倘若沒有實證,我們無法因為懷疑去緝拿或是審訊任何一個馮家人,包括下人……”
馮蘊看著他,“阿萬就白死了嗎?
”
賀傳棟皺了皺眉,“依我看,馮家人殺害萬娘子的可能性極低。
有沒有可能,兇手另有其人?
”
另有其人?
沒有深仇大恨,何至於要她性命,死後還把她推入惡臭的蓄水池?
阿萬死前的面部表情,又為何會出現那等驚恐?
馮蘊深信這件事情,與阿萬痛罵陳夫人有關。
“好,既然律法不能治他們,我來治。
”
安~~
拱手揖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