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峰回路轉
要說裴獗方才還有什麽不滿,在這一瞬,看那一張笑顏裡溫柔盛出了酒窩,所有的沉重便灰飛煙滅。
蘊娘留他過年。
這一點,便足夠他顛狂。
隻可惜,行囊已收,萬事都已備好,容不得他不走。
“有蘊娘這句話,足夠。
”
他低低地說著,聲音帶著溫熱的呼吸落在馮蘊的脖頸間,激得馮蘊頭皮發麻。
她隻是順便問一句,他竟是明顯不同,一雙黑眸深處仿佛跳躍著一簇火光,輕挨慢蹭,“想要麽?
”
馮蘊低頭。
看他手背,青筋突起,已是隱忍之態,心底難言的不安也竟奇異的消失了。
在這事上她就沒有扛過裴獗,於是不再逞強,順著心意閉上眼,在他大手下毫無反抗之力,一股激流好似從身體深處湧來,心跳也隨之加快……
“蘊娘……”裴獗呼吸淩亂,恨不得將那亂紅秋波揉碎在指尖。
馮蘊身子一緊,發出貓似的呻吟,頭頂的光線瞬間被他奪走,緊接著呼吸也被奪走了,臉上的絨毛被他呼出的熱氣燙得微微發顫,她嚶嚀一聲,他已壓上來,卷走她全部的力道……
-
周遭靜悄悄的。
馮蘊從顛亂中清醒,身著裡衣蓋著錦袍軟綿綿地躺在榻上,渾身酥得一點勁都沒有,眼睛都不想睜開。
她不知幾時了。
不想動,也不想問。
剛剛歡好後,沒有哪個女子會盼著男人穿上衣服就走,她也不例外……因此裴獗摟過來的時候,她順勢靠過去,穩穩偎在他肩膀。
“我都有些舍不得你走了呢,”
裴獗低頭,“當真。
”
馮蘊輕輕嗯聲,眼皮掀開,笑得嫵媚。
“畢竟大王侍候得這麽好。
”
她在玩笑。
裴獗輕捏一下她的臉。
“那蘊娘隨我去西京。
”
他說得也很隨意,馮蘊頓了下,抿著嘴看他,“這時才問,不嫌遲嗎?
”
裴獗目光深了幾分,“過完年我再送你回來。
肯嗎?
”
“西京我又沒有去過,為何不肯?
玩一玩也是喜歡的。
不過……”
她嗓子一拖,裴獗的表情便黯沉下來,然後聽她歎息:“我什麽都沒有安排,這麽大個攤子擺著,也不能說走就走。
”
裴獗喉頭微梗,有那麽一瞬間,竟不知道說什麽。
馮蘊拿手肘他一下,“要不,大王等我幾日?
”
再等幾日就過年了,還有禦駕等著,裴獗走不開的。
她知道。
裴獗也知道。
他不知道馮蘊是不是故意的,但她提了,他自然要滿足。
“我在白河口等你。
”
他說得認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馮蘊:“有禦駕在,隊伍行進緩慢,蘊娘快著些,三五日便趕到了。
”
馮蘊見他說得那麽認真,又生生把玩笑的話咽回去。
裴獗看她不言語,接著又道:“你要是來不及,慢慢跟上也可,我會回程接你。
”
馮蘊視線落在他的眼睛裡,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這雙眼太真誠,她不想看到他失望。
她慢吞吞開口,用了足夠的時間思考,才道出一個字。
“好。
”
好端端的一個男人,因為她應了聲,突然便眼神熾熱,血氣翻湧,心跳得幾乎要破腔而出,馮蘊衣裳還沒有來得及穿上,又讓他翻上來得逞一回。
大概太興奮了,壓抑的欲望尋到一個爆發的出口,他這次勁有些大,馮蘊整個腰都貼在了軟枕上,酸痛莫名,氣得狠狠揪他。
“我就不該一時心軟答應你。
”
“是我不好。
”裴獗在她面前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無措,動作也格外的笨拙,想哄她,又不知該怎樣下手,隻會低頭親親她,撫摸她的頭髮,就似大人哄孩子一般。
馮蘊讓他弄得癢癢的,哭笑不得。
“大王趕緊去吧。
再不走趕不上隊伍了。
”
“不急,我再陪陪你。
入夜前趕上就好。
”
“別讓陛下久等,我不放心。
”馮蘊推了推他,嘴上是這麽說,心裡卻是害怕。
今天這人太反常,太亢奮,再讓她留下來,回頭高興了又來一次,她就不要活了。
“嗯。
”裴獗略微松開她,雙眼迷戀似的落在她的臉上,又低頭親一下她的額頭,每一個字都帶著不舍。
“我先走一步,你慢慢來。
”
“嗯。
”馮蘊讓他看得臉紅,推了推他,睫毛都在顫,整張臉紅透。
裴獗起身穿衣,“蘊娘,我走了。
”
馮蘊閉著眼睛不搭話,像是困頓極了。
裴獗彎腰掖了掖她的被角,在榻前站了片刻,這才大步離去。
馮蘊聽著他在外面吩咐仆女備水,也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慢慢睜眼歎氣。
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女人果然不能心軟,男人都是得寸進尺的。
-
裴獗沒到入夜,就追上了大部隊。
因為要等他,隊伍特意放慢了速度。
眾人發現,大王的臉色比早上看到好了許多,雖然還是沒有笑容,但雙眼亮堂,偶爾不經意間,還能看到一閃而過的笑痕。
紀佑和左仲對視一眼。
“我眼花了?
大王在笑?
”
“沒有。
”左仲篤定地道:“大王確實有點不一樣。
”
紀佑嘶的一聲,捏住下巴道:“發生了什麽事,是我們不知道的嗎?
”
左仲抿著嘴,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見裴獗打馬過來,他趕緊閉上嘴,拽緊韁繩,上前稟報道:
“大王,方才林女史過來說,陛下有些乏累了。
我們準備趕到平樂驛站投宿。
”
裴獗嗯聲,“平樂是一個大驛,陛下既有不適,多停一日讓他歇歇。
”
左仲微微一怔。
這可不像大王的行事……
平常哪次趕路不是匆匆來去,多耽誤一刻鍾都不行,何況多停一日?
這是有陛下同行的緣故嗎?
他倆沒敢往別的地方猜,趕緊下去辦了。
裴獗遲疑一下,走到裴衝的車前。
裴媛帶著兩個小的,同在馬車上照顧父親,裴獗在車外咳嗽一聲。
“阿父。
”
裴媛趕緊打簾子起來,看他神情有異,不免奇怪。
“怎麽了?
有話就說呀。
”
裴獗道:“蘊娘要去西京過年。
”
裴媛愣了愣,便笑開了,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看著他的表情。
“你說說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麽還像小七似的?
兩口子先頭沒商量好,還是賭氣來著?
出發不一起走,這半道追上來,也不怕人笑話你們,小孩過家家似的……”
裴獗臉上沒什麽表情。
裴衝也沒有。
阿左和阿右倒是開心起來。
裴媛輕咳一下,好斂住戲謔的表情,說道:“一家人就該一起過年。
弟媳頭一次去府上,得派人快馬回去,拾掇拾掇,把屋子收拾一下,可千萬別慢待了。
”
裴獗嗯聲。
裴媛這才左右四顧。
“人呢?
怎麽沒見著?
”
裴獗道:“她要先安排長門事務,恐怕得過幾天才能追趕上來。
”
裴媛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裴衝卻是翻開眼皮,盯著他道:“你去接。
”
裴獗看一眼隊伍,束了束韁繩,放慢了馬步,“我們行程慢些便好。
蘊娘會趕上。
”
裴衝知道他擔心什麽,抿了抿嘴,沒再多話。
恰在這時,車隊後方傳來一陣喧囂。
眾人看過去,是敖家的隊伍,隱隱聽到有人的乾嘔聲。
裴獗差人去打聽,不多一會兒,就得了消息。
“稟大王,是敖府女眷不堪車馬勞頓,吐了。
”
裴獗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敖七便打馬過來了。
他先向長輩行禮,然後道:“隊伍行程太慢了,這般到西京隻怕要臘月底了,不如分頭行動……”
方才吐的是敖家的小妾。
敖七不太見得慣這種嬌氣,很不願意跟她們同行,希望腳程再快一點。
裴媛道:“那不能再快了,再快你舅母趕不上。
”
敖七一怔,“舅母要去西京?
”
裴媛瞪他一眼,“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
這哪是要去西京,這是舅母回家。
”
敖七低頭,拱手應一聲,“是。
”
再擡頭,敖七恍惚了一下。
他依稀記得有那麽一次,他天真又憨直地邀請馮蘊去京城玩耍。
馮蘊答應了他。
那時候他還想著,找個機會將人討過來……
如今再回憶,恍然如夢。
“敖七!
”遠處傳來女子的喊聲。
敖七的眉頭蹙了起來。
在敖家,隻有他那新婦會連名帶姓地喚他。
“何事?
”
他聲音低沉,略帶不悅,可那女子好像聽不出來,又大著嗓子叫他。
“你快來看看,看看我這水囊,怎麽塞不回去了……”
塞不回去不是有仆女嗎?
仆女不行還有侍衛……
為何非得叫他?
敖七腹誹著,很是不耐煩,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沒有吭聲,朝長輩告辭,氣哼哼地過去……
將水囊塞好,他放回去。
阿米爾看他闆著臉,也是不悅。
“敖七,你看到我的東西了嗎?
”
“什麽東西?
”
“一把骨刀。
是我兄長親手磨了送我的。
”
“沒見過。
”
“我天天帶在身邊,你怎麽沒見過?
”
“你帶在身邊,我就能見著?
我又不看你。
”
“你不看我,你看誰?
”
“……”
小兩口壓著嗓子爭吵。
四周仆從低著頭,就像沒有聽見。
山風呼嘯,車隊慢行。
很快一切歸於平靜。
敖七騎在馬上,慢慢回頭望去,黯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