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些皇城司的人一擁而上, 將人一個個拉到面前, 仔細比對手中的畫像。
一名親從官大聲說道:「昨夜有一重犯越獄逃脫,據消息稱,他在附近失去了蹤跡。
請諸位配合搜查。
」
宋員外郎敢怒不敢言, 扶著書僮退到旁邊, 叮囑道:「你們慢些!
別傷了我的書和客人們。
」
可這些人哪裡肯聽?
平日裡橫行霸道慣了, 連方桌都撞倒了好幾個。
顧居敬被皇城司的人一推,再被四下逃開的人群衝到了旁邊, 離夏初嵐和夏衍姐弟倆遠了點。
夏初嵐正要拉著夏衍到旁邊避一避,沒想到肩膀被人用力按住, 一下子將她轉了過去。
皇城司的人各個身高都在五尺九寸以上, 力大無窮。
夏初嵐的肩膀被眼前的親從官掐疼,微微蹙眉。
「你幹什麼!
快放開我姐姐!
」夏衍去推那親從官粗壯的手臂,被他一把揮開, 險些摔倒。
那親從官見夏初嵐神色姿態, 知道是女子無疑, 鬆了些手勁, 一雙眼睛卻直盯著她看。
芙蓉如面, 楊柳為身, 好一個絕色佳人!
「你跟我到旁邊去,我有話問。
」親從官面無表情地說道。
夏初嵐一聽, 立刻搖頭:「大人有何話就在這裡問。
民女斷不可能是欽犯,也不可能見過。
」
親從官面露兇相:「我說什麼便是什麼,由不得你反抗!
」
顧居敬眼看不好, 已經迅速地跑過來,拱手一禮道:「小民顧居敬,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甫來都城,不知她所犯何事?
」
顧居敬?
那親從官微揚著下巴,打量眼前之人。
都城應該沒有人敢冒認顧居敬的姓名,但也不過是一個商人罷了,就算顧相是他的弟弟,皇城司的人做事,難道還要給他什麼交代不成?
「你閃開,否則連你一併抓起來!
」親從官喝了一聲,轉身就要把夏初嵐拖走。
誰知,他還未邁出步子,眼前便有一道陰影籠罩下來,緊接著掌風直逼他的面門。
「啪」的一聲脆響,他側頭摀住了臉,驚愕地說道:「大……大人……」
剛才那人冷冷地俾睨著他:「畫上之人,是男是女你分不出來?
」
「……末將知錯,」他支吾著,「這就放人。
」
那人掃了夏初嵐一眼,目光掠過顧居敬,然後面無表情地走開了。
顧居敬連忙護著夏初嵐和夏衍退到垂柳底下,他的身量很高大,剛好能把姐弟倆都擋在後面。
「你們沒事吧?
」剛才他嚇死了,這群衙內平日裡就橫行不法,根本無人能夠牽制,實在招惹不起。
若是起了衝突,不知該如何收場。
他沒想到來參加個曝書會居然會遇到皇城司的人,真是流年不利。
夏初嵐也有些被嚇到,還是搖了搖頭:「二爺別擔心,我沒事。
隻是第一次遇到這些人,覺得有些可怕。
」剛才那人兇神惡煞地要把她拖走,若沒有人攔著,後果不堪設想。
夏衍低聲問道:「顧二爺,那個人是誰?
好大的架勢啊。
」
顧居敬道:「提舉皇城司蕭昱,授武功大夫。
你們別看武功大夫品階不高,但是蕭昱權柄極大。
而且他還是崇義公蕭儉的兒子,崇義公知道嗎?
」
「知道。
」夏衍敬畏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蕭氏子孫,怪不得如此有氣勢。
蕭氏是前朝的皇族,傳聞太/祖留有三道遺命,其中之一就是蕭家後人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也隻在獄中賜死,不得連坐。
蕭家還握有太/祖賜的丹書鐵券,能夠免死,而且皇族對其十分禮遇。
可謂名門中的名門,貴族中的貴族,難怪蕭昱能夠在天子腳下橫著走了。
皇城司的人搜查了一陣,沒有找到人,將院中弄得一片狼藉,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
等出了宋園的門,蕭昱將剛才的親從官叫到面前來:「明日你自請調出都城。
」
那人驚道:「大人,末將家在臨安,末將不想……」
「蠢物。
」蕭昱丟下兩個字,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親從官愣在那兒,欲哭無淚。
蕭昱的命令他不敢違背,可他打小在都城長大,沒有去過外地,還不知道怎麼跟家中的雙親交代。
另一名年長的親從官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嘆道:「你才來,不知剛才有多兇險。
我們皇城司給皇上辦事,一般人的確不敢惹。
可那顧居敬是什麼人?
是宰相的親哥哥,這你也敢得罪?
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個戶部侍郎吳志遠,以前是何等風光,下場又如何?
你自請調走,省得以後有麻煩。
大人也是為了你好。
」
親從官說不出話來,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
三省六部的衙署在內城的上四眼井附近,對面是惠民藥局。
尚書省六部各有公廳,中書門下共用政事堂議政。
百官在中書政事堂見宰相,位子皆設在宰相席位之南,升朝官可以坐,京官以下的官員必須站立。
前陣子莫懷琮暫領宰相之位,因前線戰事,累至病倒,中書一時群龍無首。
這幾日,顧行簡重回宰相之位,很快又將政事處理得井井有條,隻是都需忙到金烏西墜,方可從政事堂出來。
今日難得早歸,問崇明道:「曝書會那邊怎麼樣了?
」
崇明恭聲回答:「正想向您稟告此事。
皇城司去宋園抓人,曝書會提前結束了。
好在沒什麼大事,就是夏姑娘和夏公子受了點驚嚇,現在已經返回住處了。
」
顧行簡蹙眉,正要扶崇明上馬車,忽然看到一輛華頂墜香囊的馬車停在面前。
馬車後有一隊禁軍護衛,馬車旁邊站著一個嬌俏的侍女,對顧行簡行禮道:「好巧啊相爺。
」
顧行簡上前,對著馬車拜道:「臣顧行簡,見過貴妃娘娘。
」
馬車裡安靜了一會兒,才有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來:「還未恭賀相爺官復原職。
」
顧行簡道謝,原以為她要走了,正欲躬身退開,又聽她說道:「今日我和秀庭去曝書會,似乎看到顧二爺了,他跟皇城司的人起了點衝突。
與他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從前好像沒有見過。
」
顧行簡沒想到她們也去了曝書會,心下一沉,面上如常地說道:「多謝娘娘關心。
那是家兄故友的女兒,剛來臨安。
」
馬車裡的人沒說話,也沒吩咐走。
顧行簡隻能維持著躬身的姿勢,一直行禮。
良久,馬車裡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終於下令前行了。
等馬車走遠了,顧行簡立刻對崇明說道:「回去。
」
……
顧居敬送了夏初嵐和夏衍回家,叮囑他們好好休息,又匆匆走了。
皇城司大肆抓人,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夏衍拿著書回房,夏初嵐正想叫思安準備沐浴用的東西,門忽然被「砰砰」地敲響。
院中幾人都嚇了一跳,互相看了看,也許是顧五來了?
六平走到門邊低聲問道:「什麼人?
」
「夏姑娘在嗎?
我是英國公府的人,我家夫人求見。
」門外一個響亮的女聲說道。
六平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們剛到臨安落腳,英國公府的人怎麼會找上門來?
他剛想回答對方找錯門了,外頭那人又說:「夫人說剛才在曝書會上看見夏姑娘了,原以為是認錯了,好奇之下,一路跟著來。
她隻是想找夏姑娘敘敘舊,並沒有惡意。
」
原來是一路跟著她回來的,怪不得敢來敲門。
莫秀庭也在曝書會麼?
剛才一時慌亂,竟沒有注意。
夏初嵐對六平點了下頭,六平這才把門打開。
莫秀庭看到門開了,從容地走了進去,對夏初嵐笑道:「果真是妹妹,你幾時來的臨安,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早知道就約妹妹一起去曝書會了。
今天皇城司的人沒傷到你吧?
」
「多謝夫人關心,我沒事。
」夏初嵐淡淡地回道。
要真是怕她被傷到,當時在曝書會上怎麼沒見她站出來?
這個時候跑來假惺惺地關懷,多此一舉。
「我今日有些累了,夫人如果有什麼話,還請直接說吧。
」她的口氣還算客氣,話中卻有逐客的意思。
她不想再跟英國公府的人有什麼牽扯,更不想跟莫秀庭打交道。
莫秀庭也知道她不歡迎自己,耐著性子道:「夫君出征之前,跟我提了想讓你進府的事。
你也知道父親母親他們一直不太同意,幸好被我說服了。
我想先準備一下,等夫君回來,妹妹便可直接進府,你意下如何?
」
思安和六平都不知此事,皆驚訝地望向夏初嵐。
夏初嵐淡淡一笑:「我想我上次跟世子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進英國公府,更不會做側夫人。
」
莫秀庭嚴肅道:「妹妹可想清楚了?
進英國公府做側夫人,可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來的。
以後盡享榮華富貴,也無人再敢輕視於你。
單說這臨安是天子腳下,有權有勢之人數不勝數。
若有英國公府的庇佑,也不會發生今日這樣的情況。
何況你不是喜歡夫君麼?
」
「英國公府的確有權有勢,但我高攀不起。
側夫人又怎樣?
依然是妾。
」夏初嵐望著頭頂的藍天,悠悠說道,「我喜歡的人,不需要有權有勢,隻要他重我愛我懂我,哪怕我們隻有鄉間的三畝田地,男耕女織,我也安貧樂道。
所以夫人,請回吧。
」
莫秀庭看著她,不知心中為何竟鬆了口氣。
她露出惋惜的表情:「妹妹可以再想想。
若是想好了,派人來英國公府告訴我一聲。
我真的不介意跟妹妹共侍一夫的。
」
夏初嵐轉過身,吩咐道:「六平,替我送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