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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273章 武夫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834 2024-04-30 15:06

  第2273章 武夫

  曾經無數次問自己。

  為何要選擇武者的路。

  人族是有修行路的,有通天大道!

  發源自遠古時代的“道”,歷經遠古、中古、近古,直至現世,早已發源出無數支流。

  從遊脈到絕巔,每一步都得到無數次驗證。

  古往今來的才智之輩,已經探索了近乎無限的可能,一代代沿革,成就今天的“道”。
先賢的智慧,勇者的鮮血,鋪開成通天的大道。

  道儒釋,兵法墨,有太多已經走通的絕巔路,清晰地體現在修行世界。
哪怕是超脫路,也有不少歷史的留痕,在時光的波瀾中,映出了隱約的輪廓。

  且還不斷地有驚才絕豔的人物,在開拓“道”的邊界。

  僅這幾年,就有“玄學”、“雜學”、“幻想成真”。

  那為什麽還要往前走,走一條這麽荒僻的路?
為什麽還要這樣拚,拚了血汗,還要拚命?

  因為我們要讓後人知道,“人”的選擇,不止一種!

  “道”包羅萬象,但“道”非唯一。

  固步自封者,必將被時代淘汰。

  勇於開拓,正是武夫的精神!

  在現世武道的頂點,王驁舉拳而問——

  問蒼天,是否有路。

  天道其實早有回答,亙古的屏障,就是無聲的回應。

  但這個回答,王驁不滿意。

  自古而今,千千萬萬的武夫,不滿意。

  以武止戈,以武當國,以武夷不平。

  武夫的不滿意很簡單——

  出拳,出拳,出拳。

  轟他個面門分五色,轟他個鼻血淌中庭。

  轟他個石破天驚,轟他個乾坤倒轉。

  逢山開山,撞碎南牆。

  若世上無路,轟開此處阻隔,腳下便是道路。

  王驁五指的拳峰,是武道最高的風景。

  拳峰愈見愈高,愈遠愈磅礴。

  修行至此是窮途,一拳轟出五指山。

  這一道拳印,這一座五指之山,代表武道的“極限”,近乎無限地往前轟鳴,向未來開拓。

  眼前無盡迷霧,頓作煙塵滾滾,近乎無限地向兩邊蕩開。

  玉宇澄清萬裡埃!

  在此岸和彼岸之間,出現一霎近乎永恆的空白,一時隻有山影在前行。

  之所以有這麽多的“近乎”,是因為真正永恆的迷霧,正在回湧。

  王驁隻出了兩拳,一拳轟開天道屏障,一拳轟開永恆迷霧,的確是當世武道第一的力量體現,蓋壓所有武夫而存在。
可是當他眺望前方,他的眼前隻有自己轟出去的拳頭,和茫茫的空白,並沒有看到彼岸!

  這一刹產生的落差是令人絕望的。

  天下第一的武夫,轟天裂海,也轟不開前路。

  難道武道絕巔並不存在?

  難道武道根本是一條行不通的路?

  不。

  是我還不夠強大,是我還沒有走到武道的盡頭。

  這還不是盡頭!

  在這樣的時刻,王驁心中沒有想到任何人,任何事。

  他隻想到一個個寂寞的揮拳的夜晚。
無數次地揮舞拳頭,無數次地潑灑血汗,才在這孤獨的長旅,明白自己想要的永恆。

  世上沒有拜來的路,沒有天予的路。

  路在腳下。

  王驁一步踏出!

  踏向永恆迷霧回湧的深淵,踏向不知是否會存在的彼岸。

  這一步已置生死於度外,用過往做真局,當他的腳步落下來,要麽立足在那名為武道絕巔的山頂,要麽碎道粉身,跌落深淵,成為過往歲月裡,無數次“錯誤”的其中之一。

  他要在跳出武道二十六重天的這一步,在墜落無盡深淵的這一刻,眺望更高、更遠。

  他相信自己距離絕巔並不遙遠!

  就在真正躍出武道絕頂的這一刻,他感受到一直橫亙在道途前的桎梏,已然松動了。

  他已經停滯多年的武道修為,在這一刻又已經搖動,有了拔升的可能。

  但這時候,他的肩膀驟然一沉,感受到了恐怖的重量。

  仿佛整個世界都壓在他身上,他的肩膀他的頭顱他的軀乾,每一寸肌肉都在哀鳴,難堪其負!

  那種碾壓此身的重量,還在無限的疊加。

  這是天道的阻力。

  想要創造奇跡的人,需要明白它為什麽在歷史上不曾發生。

  王驁目眥欲裂,全身肌肉繃住,每一根筋絡都絞緊,還在努力往前疾飛。
負此山,越萬山,為尋武道盡頭,人生“彼岸”。

  天下最強的武夫之軀,也難以承擔探索極道的苦旅。

  繃緊的皮膚出現裂紋,堅韌的血管一根根爆開。

  可是他圓睜著血絲密布的眼睛,執拗地看著遠處。

  他看到了……

  他看到——

  在無邊迷霧海籠罩的最深處,確然有隱約的山影。

  雖然隻顯現了些許輪廓,山影一角,可是它偉岸磅礴,它真實存在!

  武道有路!

  天不開,人自求。

  已見到,已見“道”。

  幾乎要仰天狂笑。

  這一刻整個武道世界,都在咀嚼那一縷雀躍。
苦盡甘來的那點甜,的確甜到靈魂深處,叫人此生不忘,此生不悔。

  但是王驁在墜落。

  他一拳轟天,為萬世武者轟碎了天道屏障。
縱然天道屏障散還聚,武道絕巔未開,就永恆存在。
但在下一個挑戰者面前,也必然不能再如此厚重。

  他拳轟武道彼岸,轟開了永恆迷霧,看到茫茫選擇中,無數並不成立的可能。
看到錯誤,也是在靠近正確。
看到越多錯誤,距離正確就越近。
這一拳轟平萬載,極大地填補了後世武道修士的犧牲。

  他悍然躍向深淵,用移動“此岸”的方式,讓自己更靠近“彼岸”。
他第一次在迷霧海中看到山影,他已是有史以來最接近武道絕巔的那個人!

  他早已經到極限了。

  燃氣血,焚武意,耗此軀。
終於油將盡,燈也枯。

  他正是一次又一次地突破極限,才來到這裡。

  可是人有窮,天無盡。

  結束了……

  “後來者——”

  王驁已經變成皮包骨頭的模樣,甚至皮也裂,骨也裂。
磅礴氣血曾如江河,如今衰微,不堪一杯飲。

  但是他奮起最後的力氣,放聲怒嘯:“武道非窮途,武夫王驁,已見絕巔!

  後來者……

  請繼續。

  繼續這場苦旅吧,我期待有一天,整個現世,為我輩武者,降落甘霖!

  我已經看到那一天,不會太遠!

  呼呼呼。

  是墜落的風聲。

  王驁的眼皮不斷耷下,又不斷奮力撐起,故而眼前的世界,就這樣忽明忽滅。

  人已是蜉蝣之暮,氣已是風中殘燭。

  他知道一切都要結束,但武者的意志,一定要燃燒到最後一刻。

  就在這個時候——

  這個荒涼的武道世界裡,陡起一峰!

  此峰淩雲,山頂站著一個白發蒼蒼但筋肉雄健的老人。

  墨家武夫舒惟鈞!

  他來爭渡嗎?

  他於此時?

  此時此刻,這個活了一千多歲的蒼老武夫,站在他始終屹立的武道最高處,眺望他夢寐以求的絕巔風景。

  他當然也看不到“彼岸”,隻看得到在這場征程裡燃燒一切的王驁。

  在探索極道的苦旅中,天下第一的武夫都顯得渺小。

  在天道的橫亙之前,王驁的拳頭好像都不夠硬。

  舒惟鈞站在武道二十六重天的極限高處,站在與王驁相似的、又躍出的“此岸”。

  老者的白發飄蕩在獵獵風中,沒人知道這時候他的心情。

  隻可看到他赤裸的上身,肌肉如丘陵墳起,擡起的一雙手臂,好似撐天之峰。
他的身體仿佛牽連著束緊世界的線,一呼一吸都能牽動這個世界。

  當他有所動作,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

  而他左手成掌,右手成拳,並在一處,對那墜落中的王驁遙遙一拜——

  “武夫舒惟鈞,敬王驁!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
吉事左上,兇事右上。
右掌左拳,決生死也;左掌右拳,論高下也。

  在那無盡深淵之中,當即拔起一峰,上寬而下窄,倒懸如樽。
恰恰推至王驁腳下,將他接住。

  以此武道之峰,敬王驁一杯。

  舒惟鈞此來非為爭道,不是要趁人之危,踩著王驁越天塹,而是要送王驁一程!
送上武者最高的敬意!

  極道苦旅上的重壓,全被此酒樽狀的武道之峰承受。

  站在武道二十六重天極限高處的舒惟鈞,全身筋肉骨骼,都發出難堪忍受的重響。

  他替王驁擔一程。

  一千年來修武,練拳練槍煉心!

  墨者威潔容武,今人不讓先賢。

  本已經油盡燈枯的王驁,有這一緩,頃刻擡起眼皮,睜開眼睛。

  這一刻,仿佛荒古之獸蘇醒,整個武道世界都在搖動。

  在現世鴻塚峰上,氣血狼煙衝撞極天。

  吾輩武夫,回一氣,氣血如山洪!

  此時在武道的世界裡,他與那渺微的山影之間,還有遙遠的天塹。
但他搖搖晃晃的站定了,握住他的拳。

  他咬著鋼牙,已經準備好最後一次的衝鋒。

  但在他身前,又有一峰拔起,為他搭上一階。

  一尊身披重甲的身影,濃眉如峰,寬眸如海。
手持一杆青銅長戈,腰間掛著短劍。
也站在武道二十六重天的極限高處,提戈往前一送,聲如雷鳴:“武夫吳詢,送王驁一程!

  王驁轟碎了天道屏障,轟開了永恆迷霧,也讓世上武夫相信,武道真有絕巔。

  “此路不通”的讖語,從此被打碎了!

  如吳詢、舒惟鈞這樣的武道巔峰人物,更是看得清楚,換成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王驁此等程度。

  因為這時候他們才看明白,武道發展到現在,底座還不夠厚實,還沒有真正臻於極限。
他們已經超越過往武者,但還沒有走到真正進無可進的位置。

  今天邁出這一步的,不管是誰,都會墜落。

  唯有王驁,還能如此地接近絕巔。

  他們必須要認可,也真正地認可了,王驁就是天下武道第一人。

  所以兼修兵武如吳詢,也奉上敬意!

  吳詢揮戈之後,又有一山飛出。

  那是北境崛起的武夫,長得文質彬彬的曹玉銜。

  其人輕甲負弓,身長手長。
不聲不響地拔起武道二十六重天的極限高峰,屹立在與吳詢、舒惟鈞平行的地方。

  他隻是一翻手,長弓已經在掌中。
此弓纖長,瞧來很是輕盈,有一種稍稍用力就會將其折斷的脆弱感。
令人懷疑,它能送出多麽驚人的箭。

  曹玉銜隨手一拉弦,弓已滿月,箭似流星——

  “武夫曹玉銜,為王驁開路!

  離弦隻有一聲微不可察的響,仿佛生恐摧殘了此弓的纖身。

  但這一箭飛出之後,頃刻咆哮如龍卷,翻滾怒海,撲開視野中的一切,生生將正在聚攏的永恆迷霧,又再一次貫穿了!

  王驁眼前,一片澄闊。
他眼中的山影,一霎間變得十分清晰,巍峨具體。

  他踏上吳詢送出的那一峰,登上更高一階,眺望更清晰的絕巔,而身前又有一峰起。

  那是一個錦衣玉面、細扇懸腰的男子,活脫脫四體不勤的模樣,叫人很難信任他的武力。

  但是他巋然在這武道世界裡,不比哪一個武道宗師站得低。

  他的扇子比一般的扇子要細,也比一般的扇子要長,乃是隕鐵所鑄,不展開的時候,像一柄重尺。

  他不論風花雪月,不歎春秋易悲,隻在山巔抱拳,遙對王驁的背影——

  “武夫姬景祿,敬天下武道第一人!

  在過去的數十年,確定的現在,以及可以預見的將來,王驁無愧此名。

  今天姬景祿不為任何人而戰,隻為心中的武道,獻上武者的尊重。

  武道的世界荒涼嗎?

  或許現在是的。

  但是並不寂寞。

  古往今來,總有武夫攀登。

  六合八方,總有武意共鳴。

  今天這四位武道宗師站在“此岸”,站在王驁最先出發的位置,其實根本看不到關於“彼岸”的一切,隻看得到一個墜落的武夫。
但他們相信王驁已經看到了,相信王驁能夠抵達。

  也奉上武者的敬意,貢獻屬於自己的力量。

  他們與王驁沒有任何交情,為武而已。

  而王驁,往前走。

  他的確不曾想過,通往武道絕巔的最後這一段路,竟然會走得這樣輕松。

  當世另外四位武道宗師,聯手為他護道。

  他往前一步,更上一階,當他踏過姬景祿所送上的武道之峰,他的絕巔,已近在眼前。

  在這最後的時刻,他沒有嘶吼,沒有呐喊,毫不激烈。
未有高歌狂飲,不曾悲泣過往,隻是擡起腳來,輕輕一躍——

  他踩過的那些武道之峰,接連墜落。
過往落足的痕跡,連接昨日、今日和明日。
他的身體狀態,仍然沒有恢復到巔峰,但他輕松扛住了最後一段極道苦旅的重壓,穩穩地……落在了實地。

  這是多麽輕描淡寫的一步啊。

  過往的長夜,過往的苦楚,仿佛微不足道。

  今後的歲月,今後的人生,是隔世的風景。

  道歷三九二八年除夕。

  武夫王驁,踏足絕巔!

  從此修行世界,翻開新篇。
從此武道世界,開辟新天!

  站在武道絕巔上的王驁,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在絕巔回首,看到的不止是另外四位武道宗師的面容。
他看到的是那漫長歲月裡,一個個前赴後繼的身影。

  他看到的是一條起初狹窄、起點極低,而越來越寬闊、越來越擡高的路。
自平地赴長嶺,於荒丘立高原。

  蜿蜒萬裡始見峰,方知人間有絕巔。

  這一路好漫長!

  這時他才明白。

  他於生死關頭,在無邊迷霧海裡所看到的那座山……

  那座山其實是不存在的。

  或者說,那座山本來不存在。

  因他而存在。

  自此而永在。

  武道絕巔,孤峰兀立。

  從此雄佇人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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