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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965章 人心荒蕪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299 2024-04-30 15:06

  第1965章 人心荒蕪

  屋簷染碧,浮雲碎絮。
長街的這一頭,秦廣王以神臨之軀迫近洞真強敵,一步一印踏長街。

  長發亂舞如狂蛇,邪眸已碧生荒草。

  這種恐怖的力量,能夠荒蕪人心,能讓朽意自生,讓死志永存。

  秦廣王殺死的人都是自殺!

  但孫寅無動於衷,靜立街心,一掌橫隔,隔出了一重天。

  代表理國之未來的範無術,一路疾行至此,被狂暴的力量餘波所推動,飄搖的立於街邊屋脊。

  而長街的盡處,卞城王仍舊按著褚戌在地坑,身如鐵鑄,紋絲不動。

  隻冷酷地說了句:“不關你事,別來送死。

  也不知對誰所說,但範無術對號入座。

  “諸位戰於我國首都,我豈能目盲耳聾若無其事?
今日我來觀戰,縱死,也得看看諸位是何方神聖!

  他一拂袍袖,身雖飄搖而自見風流:“請繼續!

  其時長街無雜影四散的行人已散盡。

  這一條位於理國首都義寧城、已經被轟得七零八落的長街,各人有各人的堅決。

  最近的城衛軍,也在兩個街區之外,持兵列陣,警戒布防。

  理國的王宮,安靜得像是空無一人的雕刻。

  在一陣感官上很久實際上很短暫的沉默後,孫寅收回了他的手掌,垂在身側:“那就聊聊吧。

  他可以什麽都不在意,但不能完全不在意所謂“道友”的性命。

  護道人可以為理想而死。

  但如褚戌所說,不必要的犧牲,應當能免則免。

  孫寅話音一落。

  被按在地底的褚戌頓時松了一口氣,繃緊的身體立時癱軟下來,隻想大口的喘氣。
但呼吸受阻於面罩,以及面罩上的那隻手,他隻能直愣愣地看著卞城王。

  不過卞城王仍然一動不動,整個人緘默如鐵,又保持著隨時都能炸開的鋒芒。
隻是順手斬去了範無術的耳識,不許聽聞,範無術也聰明的沒有抗拒。

  而上一刻仍在瘋狂進攻、擺出搏命姿態的秦廣王,下一刻就長發垂落、綠眸轉黑,輕描淡寫地擦了擦嘴角。

  “好啊,咱們慢慢聊。
”他面帶微笑,一臉從容:“要不要喝一杯?

  好像從來沒有以命相搏這回事,他也從來沒有受過傷。

  孫寅沒有在意範無術,也沒有回答秦廣王,隻對還不松手的卞城王道:“你覺得是你先殺死他,還是我先殺死伱?

  卞城王並不相信孫寅松口的聊一聊,他隻相信他手下按著的平等國護道人的性命,以及生死脅迫下勉強達成的和平。

  他的聲音冰冷:“不妨一試。

  氣氛一時凝肅。

  在這種壓力下,碎石都幾乎要被再碾碎一次。

  “容我說一句!
”褚戌很努力地道:“賭博是惡習,輕則破財,重則傾家,諸位莫沾染!

  “說得好!
”秦廣王撫掌讚道:“這位兄台品性高潔,正是我地獄無門需要的人才。
哪一天你在平等國混不下去了,記得聯系我。

  褚戌熱切地道:“地獄無門的精氣神我也非常喜歡,要不然我現在就加入吧,勞駕這位同事松一松手。

  從頭到尾孫寅沒有和褚戌有一句對話,就像秦廣王和卞城王連個眼神的交互都沒有。
兩個組織,四個人,存在一種怪誕而危險的默契。

  孫寅仍然看著卞城王:“我有些好奇你的倚仗。

  卞城王冷漠地道:“你應該知道我的劍氣很強,在我走後,還能屠盡遊家滿門。
而理國離劍閣不遠。
在我來之前,我有劍氣一縷,已往天目峰而去。
劍閣閣主司玉安嫉惡如仇,性情狂躁,你覺得他若知曉平等國護道人在此,會有什麽反應?

  卞城面具之下,這雙眸子好像全無情感,就這樣與孫寅對視:“如果你願意和秦廣王聊,還有一刻鍾的時間。
如果你不願意,也還有一刻鍾的時間。

  褚戌再次強調:“賭博害人害己!

  孫寅定定地看了他一會,終是轉回頭,看向從來不戴面具的秦廣王。

  秦廣王再次微笑著發出邀請:“喝點兒?

  “你跟他們說了什麽?
”孫寅問。

  “是他,不是他們,找上我的隻有一個人。
年紀、性別、修為,都不詳。
但是很強,不現真身也能碾死我的那種強。
”秦廣王很是認真地道:“他問我,遊缺是不是真的死了,我說我不知道。
我說我隻能確定我真的殺了遊缺,但不能確保他的猜疑一定是錯誤的。

  “還有呢?
”孫寅語氣平淡。

  “他又問我遊家滿門被屠是怎麽回事,我說我不知道,殺了人我們就走了。
”秦廣王聳聳肩膀:“你知道的,我的生死完全被他捏在掌心,不可能對他說謊,最多就是這個程度了。

  “隻有這些?
”孫寅問。

  秦廣王道:“對了,他還問了你的修為。
我說是不太巔峰的神臨,試圖在戰鬥的過程裡衝擊洞真,不過我們殺得很及時。

  孫寅注視著秦廣王的眼睛,在這雙眸子裡沒有找到任何慌亂的情緒,終是說道:“把褚戌放了,我們走。

  卞城王的態度始終冷硬:“你先走,他會很快跟上的。

  孫寅沒有回頭,隻看著秦廣王。

  而秦廣王微笑道:“我做不了他的主,不過我個人覺得,他的話是有那麽一點道理存在的——你有反悔的資格,我們沒有。

  “這話說得實在,令我難以反駁。
”孫寅道:“我越來越欣賞你們這個組織了,真想看看其他閻羅都是什麽風采。

  秦廣王笑容滿面:“十大閻羅現在有的在魏國,有的在景國,有的在你面前,還有的你絕對不知道在哪裡……作為首領我隻能說,的確值得欣賞。

  孫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準備離開:“鑒於你們職業的特殊性,我就不說再會了。

  “欸等等。
”秦廣王在袖子裡摸索一陣,拿出一張黑色帶血線的名刺來,飛予孫寅身前:“我留個地址給你,下次做生意可以找我。
想必我們的專業性,你已經看到了。

  孫寅沒有去接:“我們要殺的人,我們習慣自己殺。

  秦廣王笑容不改:“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你們是有理想的人應該把精力集中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被按著一動不動的褚戌,很熱情地捧場。

  孫寅終於看了這個被埋在地裡的道友一眼,接過懸浮身前的名刺,大步往前。

  秦廣王微微側身,禮貌讓行。

  兩人錯身而過,三步之後,孫寅的身形便已消失。

  範無術立於屋脊,並不言語,也不試圖去尋回耳識、聽到點什麽。

  今日在理國首都亂戰的四個人,除了褚戌或許存疑之外,剩下的每一個,都有單獨摧毀這個小國的能力。

  這就是現實。

  他的確擁有不俗的勇氣,但是在孫寅離開、危險解除之後,他反倒從心底生出恐懼來,感到一種巨大的空洞。
一如這條繁華長街,此刻的瘡痍。

  “喂!

  地獄無門秦廣王的聲音讓他清醒過來。

  他低頭看去,正看到長街之上,秦廣王那輕輕揚起來的、清俊臉,以及一張飛至眼前的黑色血繡名刺。

  正不知所以,便聽對方道:“有生意的話,可以聯系我。

  範無術輕輕將這張名刺摘下了,沒有說話。
當然也並不打算聯系。

  而秦廣王已經邁開步子,對卞城王喊了聲:“走了!

  長發飄飄,步履從容,踏過碎石,路過旗幡,漸行漸遠。

  卞城王的手,慢慢從褚戌臉上移開,然後慢慢起身,就這樣帶著森冷的面具和黑袍,走向了遠處的日落。

  在這個過程裡,褚戌始終一動不動——他們之間的差距,在一合成擒的時候就已經體現。
實在是沒有什麽折騰的必要。

  等到耳邊已經聽不到腳步聲,視野裡仍隻是狹窄的一圈、橘紅的霞暈。

  他才從這人形的石坑裡翻身而起。

  扭頭看到屋脊上的範無術正瞧著他。

  下意識地羞恥的縮了縮頭,伸手摸向面罩……唔面罩還在。

  “看什麽看!
”他挺直了脊梁,狠狠地嗆了不禮貌的理國人一句,又瞪了一眼,略微看了看方位,朝著與地獄無門閻羅相反的方向飛走了。

  範無術一言不發。
直到各路高手、將領、城衛軍緩緩靠近,把有著巨大瘡口的長街圍攏,圍得水洩不通……他才轉身離開。

  此身空為回頭浪子,再也搖不動折扇。

  ……

  且說褚戌獨自離開了理國,循著隱秘的聯系,一路疾飛,飛到一處高山,降落在山頂。

  帶著虎頭面具的孫寅,正負手看雲霧。

  “這兒離劍閣可不遠啊。
”褚戌左顧右盼,有些後怕。

  孫寅並不回頭:“他們說一縷劍氣驚擾了天目峰,你就真信了?
地獄無門難道是什麽正經組織嗎?
司玉安殺不得他們?

  “同歸於盡也不是做不出來。
”褚戌心有餘悸:“我看他們挺瘋的。

  孫寅難得地點了點頭:“是挺瘋。
這個卞城王不簡單,查沒查到他的真實身份?

  褚戌搖了搖頭:“一點信都沒有,他出手次數太少了。
而且跟我交手的時候,也很謹慎,什麽根底都沒漏——”

  “嗯?
”孫寅打斷道:“是什麽根底都沒漏,還是根本沒動什麽手?

  “瞧您!
”褚戌尷尬地道:“這還怎麽聊?

  孫寅頗為認真地道:“我看過他的劍術,不屬於現在的任何一個大宗,倒有點偷天府藏天機的味道。
不過偷天府應該養不出這樣的劍客。

  褚戌也用心的思考過:“我剛剛發現了一個細節,這個卞城王,有刻意去保範無術的命。
他和範無術應該關系不錯,至少也是熟人,不然他一個做殺手的,沒有必要在意範無術的生死……會不會是獻谷那個鍾離炎?
那是一個真正的天驕人物,還是範無術的好友,而且脾氣也很惡劣。

  “這倒是可以作為一個線索……”孫寅沉吟道:“不過這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倒不必為這個組織花太多精力,什麽時候得閑,順手驗驗便是。

  褚戌不很服氣地道:“嘿。
把我摁在地上砸,回頭別讓我碰見,我指定也得摁摁他。

  孫寅無所謂地道:“在不影響組織大業的情況下……隻要你摁得過。

  “我偷襲!
我喊著周辰、吳巳他們一起偷襲!
”褚戌惱羞成怒,大聲嚷嚷:“我倒要看看這個姓鍾離的,到底窮橫什麽!

  險峰之上,人聲漸渺,倏然無影蹤。

  ……

  ……

  正如平等國護道人行色匆匆。

  並不怎麽見得光的地獄無門倆閻羅,也是匆匆地走了。

  理國雖小,其所處的南域東部,可是有不少強大宗門。
最近的劍閣,稍遠點有暮鼓書院,甚至於再往南去,還有儒門聖地書山!
此外血河宗鎮禍水不去說它,三刑宮可是最愛“多管閑事”。

  別看理國朝廷在他們亂戰之時啞口無聲,暗地裡指不定已經發了多少控訴信——這向來是小國的生存之道。

  出了理國國境,徑往西北方向走。

  風聲獵獵,止不住秦廣王的話茬:“你怎麽來了?

  “順路。
”卞城王冷冷道。

  “任務完成得怎麽樣了?
”秦廣王又問。

  “你去殺還是我去殺?

  “你啊。

  “那就別廢話。

  秦廣王聳聳肩又問道:“話說,來理國之前,你真放一縷劍氣去挑釁天目峰了?

  卞城王冷酷地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精神狀態怎麽樣?

  “還不錯。
”秦廣王道。

  “那我就不會找死。
”卞城王冷聲道:“司玉安心眼小的很。
我真一縷劍氣殺過去,他絕對追著劍氣殺過來,不把整個地獄無門鏟平他都不會罷休。

  “都真君了還這麽小心眼嗎?
”秦廣王有些驚訝:“你跟他很熟?

  “一般吧。
”卞城王淡淡地道:“曾經也針鋒相對,也仗劍同遊。

  秦廣王‘哦’了一聲。

  他一邊大步走在風裡,一邊在懷裡摸索,找出一個半癟的紙盒,打開盒蓋,盒裡的禪面酥竟然並沒有碎掉。

  他遞予卞城王:“吃點?

  卞城王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別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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