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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270章 有幸同行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699 2024-04-30 15:06

  第2270章 有幸同行

  叮鈴鈴~

  孫小蠻閑下來的時候,總喜歡舉起手來,輕輕搖晃她腕上的小錘。

  那聲音十分清脆,好像父親在舉著她的小手,在晃動中敲擊童年。

  她躺在三山城僅剩的那座山峰上,躺在山頂。
架著二郎腿,一隻手枕著後腦杓,一隻手高舉,迎著天光,時不時地搖兩下。

  她也眯著眼睛看天光。

  城裡正是喧囂的時候,山上有她,也會熱鬧一些。

  以她如今的實力,竇月眉悄悄跟上山來,當然瞞不過她的感知。

  但她並不說話,等著自己倔強的母親。

  大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推不倒的山。
她走得越遠,越知道困住母親的是什麽。

  “把你的二郎腿放下來!
”竇月眉爬上山頭就發作:“女孩子家家的,像什麽樣子!

  孫小蠻撇撇嘴,赤足在空中一轉,輕盈地彈起身來,就勢改為盤坐。

  竇月眉在她旁邊坐下來了,語言攻勢還未停止,甚至開始上手:“你看看你穿的什麽?
好歹穿條裙子呢!
天天上面一件短褂,下面褲腳截在膝蓋,哪裡像個女孩樣?

  “女孩是什麽樣?
”孫小蠻晃晃悠悠地笑:“一定要長發披肩,長裙飄飄,繡花鞋,玉墜子,溫柔賢惠,素手做羹湯?

  “做羹湯……倒也不必。
”竇月眉自己也不太會做飯,自然不同意這一條。
“總之你多少拾掇一下自己吧?
也是大姑娘了,該知道愛美,成天還像個小孩子。

  孫小蠻搖頭晃腦:“我從小就這樣,你現在才看不慣呀?

  “女大十八變,一年一個樣子。
”竇月眉瞧著自己的女兒:“你倒像是定住了。

  孫小蠻搖頭道:“變不得,變不得。

  竇月眉柳眉倒豎:“怎麽變不得?

  “我太優秀,太早修成武道二十一重天啦,氣血練出神性,已然青春不老——長不高咯。
”孫小蠻低頭看了一眼,嘿嘿嘿地笑:“也長不大。

  竇月眉不相信:“以武夫對肉身的掌控,想長高一點,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

  “變動血肉骨骼,卻也不是難事,但總歸不是本來樣子,影響戰鬥。
”孫小蠻高舉她看起來並不很有威懾力的拳頭,很有信念感地道:“我輩武夫,拳頭硬是唯一真理!

  “殺千刀的,王驁都教了你什麽。
”竇月眉扶額哀歎:“你們一個胖一個小,老娘的花容月貌,竟然繼承不下去……真是人間憾事!

  “笑顏減減肥興許能成——”孫小蠻隨口接話:“笑顏呢?

  提到孫笑顏,竇月眉更頭疼:“在家搞發明呢。
他要發明一門以吃為主的道術,吃的越多,長得越胖,越有力氣。

  孫小蠻豎起大拇指:“有志氣。

  竇月眉將她的大拇指抓住,按了下去,笑眼問道:“小蠻,伱現在有沒有交什麽朋友啊?

  “當然咯!
”孫小蠻大大咧咧地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多個朋友多條路。
回頭你要揍誰,我打個招呼的事!

  竇月眉往近湊了湊,聲音也壓低了點:“我是問,比較好的朋友。

  “都比較好啊!
”孫小蠻爽快地道。

  “你個死丫頭,給我裝傻。
”竇月眉拿手指頭戳她。

  孫小蠻並不挪位,但扭身一躲。

  竇月眉繼續戳。

  到最後手指頭都戳出幻影來了,也都被一一躲開。

  孫小蠻躲得十分輕松,笑著道:“怎麽突然問這些?

  竇月眉氣呼呼地停了手:“大過年的,不都在問這些嗎?

  “您可是超凡修士。
”孫小蠻道:“得脫俗呀!

  竇月眉道:“我可不住在山中,我在城裡。
家家戶戶都懸燈籠,掛桃符呢。
天天早上鞭炮響。

  “呼。
”孫小蠻吹了一口氣,那口氣衝上天空,化為白虹,又綻開似煙花雨:“又過年了。

  以前每次過年,她都會來豎筆峰腳下,也不做什麽,就晃悠兩圈。
今年倒是上了山頂。
那塊碑石……那塊碑石,她繞著走,她不靠近。

  玉衡峰倒了,飛來峰飛了,其實都還好。
豎筆峰還在就還好。

  唯獨豎筆峰,絕不能叫任何人移走。

  她在山上留下自己的拳印呢。

  時光荏苒,她雖然沒有長得很高大,但已經是個拳頭很硬的人。

  竇月眉忽然道:“其實小胖子沒有在搞發明。
小胖子他在被窩裡哭鼻子呢。

  孫小蠻本來想笑一句真沒用,但是沒笑出來便隻皺了皺鼻子。

  竇月眉看起來倒是平靜,語氣也輕快:“上次聽你提到薑望,你們現在關系怎麽樣?

  “挺好的啊。
平時不聯系,遇到了就喝個酒。
”孫小蠻道:“都是哥們兒!

  竇月眉輕‘哼’一聲,也皺鼻子:“你那個死鬼老爹和我,還有你師父,最早也都是哥們兒。

  孫小蠻當即道:“那你跟我師父也能湊合!

  “沒大沒小。
”竇月眉輕輕打了她一下:“你爹在旁邊聽著呢,他是個拿醋當水喝的,當心爬出來揍你。

  “才不會呢,他最疼我了。
”孫小蠻晃了晃手鏈,又頓了一會兒,才道:“我爹肯定希望你開心。

  竇月眉笑道:“你什麽時候見我不開心?
我跟你爹之間的快樂,夠我回味餘生。

  “哎喲。
”孫小蠻揉了揉自己的臉蛋:“聽著牙酸。

  竇月眉又道:“娘跟你說點正事——你往後如果要找道侶,記得要找修行天賦跟你匹配的。
畢竟修行這種事情,終要自求,很多人隻能眼睜睜看著道侶老去,那滋味可不好受。
老娘這才守了幾年寡呀,白發也多了,皺紋也多了……好在人生不算長,隻有幾十年光景。

  孫小蠻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娘親。

  竇月眉止住了作為家長的滔滔不絕:“你這是什麽眼神?
老娘不喜歡,收回去。

  孫小蠻瞬間收回淚光,眼睛亮晶晶:“老竇,你可一點都不老,還是很漂亮!

  “你這孩子。
”竇月眉又打了她一下:“出門在外,不能太實在了,知道嗎?
容易叫人騙!

  “娘欸。
”孫小蠻瞧著她:“我爹的修行天賦應該比不上你吧?
你怎麽自己找的跟教我的不一樣呢?

  竇月眉擡手又是一下:“這就叫經驗教訓!
知道不?

  孫小蠻頻頻挨打,卻隻是扭頭看著山外:“我師父可不是這麽說的。

  “你師父是怎麽說的?
”竇月眉問。

  孫小蠻道:“我師父說,他曾經問過你——如果注定不能天長地久,那‘開始’是否擁有意義?

  “我是怎麽回答的呢?
”竇月眉雙手抱膝,把臉貼在膝蓋上。

  孫小蠻道:“你說——有幸同行,比天長地久重要。

  竇月眉彎起嘴角,笑了。

  那笑容實在漂亮。

  ……

  ……

  當今之世,號稱天下武道前三的,一共有五人。
都是卡在武道二十六重天的境界,進一步就能轟出絕巔,正式為武立道,開辟新天。

  除了王驁是幾無爭議的第一人,剩下四人難分高下。

  他們分別是魏國大將軍吳詢、荊國右護軍射聲大都督曹玉銜、景國晉王孫姬景祿、墨家真人舒惟鈞。

  其中吳詢的實力可能有更多人認可,再加上他在魏國大興武道,整訓武卒,是旗幟人物,於武道上的貢獻,確實是緊追王驁之後。

  曹玉銜貴為荊國十三軍的兵主之一,霸國一方諸侯,卻是非常低調的一個人。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起門來練拳。
整個射聲府,也是荊國諸境裡不太有存在感的地方。

  甚至於先前在西擴戰爭裡,曹玉銜親自掛帥,打個高國都躡手躡腳,好像生怕驚動了誰,或者不小心把什麽碾碎。

  他的用兵風格用黃弗的話來說——“就像小偷進門”。

  黃弗不止嘴上這麽說,公文上都這麽寫——“吾觀曹玉銜用兵,如梁上君子。

  但要說到個人武力,論及陣前鬥將,或強者放對,曹玉銜的風格卻很是剛猛。
其自創的三十六路碎玉拳,轟遍北境,號稱“隻為玉碎”。

  這也是當今時代,武道至高拳典之一。

  在所有的武道宗師裡面,晉王孫姬景祿是最特殊的一個。

  其他幾個武道宗師,要麽是小時候家裡環境不太好,選擇不多,如王驁。
要麽是自小家教嚴格、治家如治軍,在鞭子底下長大,如曹玉銜。
總之從小就磨礪出過人的意志,靠自己的韌性和努力,轟出一片全新的天地。

  獨他姬景祿是錦衣玉食慣了,出身顯赫,自小眾星捧月。
卻放著堂皇大道不走,奢靡生活不過,選擇直面荊棘,踐行武道。

  要知道,景國是最能代表主流的國家,道門也是最能代表主流修行體系的山門。
武道這種“另辟蹊徑”的選擇,是不太能被一些老古董認可的。

  當然,他是晉王姬玄貞的孫子,他有資格做任何選擇。
他也用當世武道最前列的力量,證明了他的選擇。

  在景國皇室宗親中,晉王府毫無疑問是實力最強的一支。

  晉王姬玄貞乃帝室真君,實力強橫,鎮壓天下多少年。
晉王孫姬景祿是武道得真,眺望絕巔,有機會一步登天。

  景祿景祿,世食景之祿也。

  姬景祿生下來就擔負著使命,有人說他對武道並不虔誠,他修武隻是景國帝室對修行未來的有意押注。
也有人說,堂堂晉王孫,棄道修武,是景國皇室對道門的試探。

  但無論如何,天下武人排序,他永遠坐有一席。

  “天下武道前三”裡的最後一個,是墨家的舒惟鈞。

  他是典型的苦修派,最守舊的墨家門徒,以墨家祖師之規訓,為人生信條。
錢晉華罵他“石疙瘩”、“繡鐵塊”,說他應該撞死在牌坊上。

  但偏偏又是他,在“善假外物”,善用機關傀儡、甚至常用機關改造肉身的墨家,什麽外物都不借用,砥足苦修,把自己的肉身探索至如此地步,身登天下武道修士之絕頂。

  武道的廣闊前景是可以想象的。

  現在隻是最後一步還未突破。

  前方迷霧之中,已經填進去許多武道真人,尚不知還需要填多少。

  真要說“下注”,其實天下習武者已經不在少數。
六大霸國裡,隻有齊國沒有武道真人。
畢竟是最晚成就霸國的,在底蘊上有所欠缺。
當今齊天子登基也才六十四年,便是想要押注武道,六十四年的時間,用有限的人才去填一個武道真人,並不那麽容易出來。

  更別說要走到最前面與王驁去爭。

  在現今這個時間段,能爭武道最後一步的,也就王驁、吳詢、曹玉銜、姬景祿、舒惟鈞這五人。

  天下稱“大宗師”的,都是在某一方面學問上有卓越的建樹。
修為上並不明確言及,但也都默認是絕巔。
畢竟未將道途走至窮途,如何能稱宗述道,為天下師?

  但這五人都未走出最後一步,也都被稱為武道宗師,的確是在武道上已經登峰造極,自開源流。

  若非前面無路,都是可以一念即成的。

  ……

  自“鳳鳴天絕”之後,钜城就再也沒有離開。

  新任钜子魯懋觀,一改“钜城不落”的傳統幾乎將钜城錨定在天絕峰,讓墨家在現世產生了一個固定的門戶,也將歷來機密的墨家核心,裸露在世人的注視中。

  這是一種態度,墨家要直面一切,對的錯的,過去的,將來的。

  除夕當夜,在墨家內部的“尚同”會議上,魯懋觀正式提出“正本清源”——

  他要徹底清洗“錢墨”思想的流毒,重新樹立墨家的精神,重塑墨徒的追求。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魯懋觀站在鐵架子上說話。
旁邊就是一個三十三丈高的大鐵爐,其間不知在鍛燒著什麽,灼人的熱浪一波波外湧。

  符文玄鐵所鑄的架橋,便是環繞著大鐵爐的腰部鋪開,四通八達,綿延至視線不能及的遠處。

  總計一千兩百九十六個大鐵爐,堆成墨徒口中被稱為“爐森”的地下空間。

  它當然是钜城生產力的體現,也是钜城內部大部分機關的驅力來源。

  在爐森的最底下,燒紅的鐵水靜靜流淌。
這片鐵海十分安寧。

  以魯懋觀所立之處為中心,“爐森”之中散落著許多身影,一共九尊,或站或坐或虛懸空中,或傀儡代行,或隻有投影。

  墨家的“尚同”會議,參與者都是墨家內部所尚之“賢”,是謂“墨賢”也。

  所以倒也沒有什麽森嚴的等級規矩,隻是“尚同”會議之後,所有人都必須要嚴格地執行。

  自錢晉華上任以來,新墨舊墨衝突愈演愈烈,這“尚同”會議已經很少召開了。

  魯懋觀像一位勤勤懇懇的老農,遠多過於像一位顯學聖地的首領,但是他站在那裡,又給人一種大家長般的踏實感和信賴感。

  “錢晉華雖死,但錢晉華所代表的‘錢墨’,不會輕易地隨他一起離開。
‘錢墨’之所以擴張迅速,之所以得到許多墨徒認可,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應運而生。
是過去墨家在困境中求變的出口,是很多墨徒想要改變現狀的表現。

  他說話的方式很質樸,用詞也很直白簡單:“我們要改變,但不能說在否定‘錢墨’的同時,又不知道未來該往哪裡走。
又或者說,給出一個更錯誤的選擇。
我們要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打破困境的方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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