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來得挺早。
幾乎是前頭剛下朝,他就使人尋了劉迅,把人帶到了慈寧宮。
小於公公不認得劉迅,與李邵行禮後,又多打量了劉迅幾眼。
李邵道:“鴻臚寺卿劉大人的兒子,剛從安麓書院回來,我帶他來向皇太後問安。
”
小於公公趕忙喚了聲“劉公子”。
劉迅哪會在慈寧宮裡放肆,而李邵今日對他身份的說明也不似昨兒一般紮心,他笑容和煦,規矩得體。
林雲嫣剛從西偏殿出來,一扭頭正好瞧見這兩人。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眉頭微微一蹙。
太子與劉迅?
這兩人怎麽湊到一塊去了?
下一瞬,眉宇舒展,面上再看不出一點情緒。
林雲嫣立在原地,等太子看過來時,她行了一禮。
李邵見了她,張嘴就問:“我忘了你這幾天也在,昨兒送來的鹿肉夠嗎?
”
“夠的,大半都進了我的肚子,”林雲嫣說得直接極了,“娘娘病中沾不得油氣重的吃食,隻能聞個香氣,倒是便宜我了。
”
對方是太子,身份獨特。
往後有矛盾之處,需要虛以委蛇的地方可能多得去了。
在一盒鹿肉上,林雲嫣才不和李邵說客氣話。
李邵顯然沒料到這個答案,愣了小一會兒,嘀咕道:“這樣啊,那我豈不是送得讓皇太後不高興了……”
林雲嫣又道:“娘娘很惦記,殿下若有興緻,等娘娘康健了,再送鹿肉來就是了。
”
李邵聽著有理,便不再記掛昨日的鹿肉,繼續往正殿去。
他的身後,劉迅一直在打量林雲嫣。
先前他以為,郡主小丫頭片子,與自家胞妹一樣的豆芽菜。
今日一見,他知道自己想錯了。
寧安郡主長得很美,水靈靈的,眼睛彎彎,不笑也甜。
待長開了之後,五官會越發出色。
至於那窈窕、妖嬈的身姿,如今隻能看個抽條的影子,再過幾年就凸顯出來了。
哪怕身份高貴、學不來那繞指柔一般的媚態,但隻要有這張臉,就足以讓他心曠神怡了。
越想,劉迅心跳越快。
父親的那番話,他沒有全然認同,但多多少少還是聽進去了一些。
若能得寧安郡主芳心,那他以後無論求學還是為官,走的都是青雲大道。
原本隻是為了前程,現在不一樣,他是真心實意的。
劉迅雙手作揖,面朝著林雲嫣,端的是無害又恭謹的笑容,躬身行禮:“在下劉迅,見過郡主。
”
林雲嫣眸子一沉。
一股寒意從後脖頸冒出來,汗毛直立。
這個劉迅,怎麽與她印象裡的不大一樣?
林雲嫣認得的劉迅,面上看著像模像樣,實則舉止輕浮極了。
與徐簡同父同母,劉迅也當得起一聲“英俊”。
徐簡更像母親,又在老國公爺身邊長大,習武操練下,五官看起來更加英氣張揚。
劉迅肖父,舉手投足一股書卷氣,平日裡看著像那麽回事,偏偏林雲嫣偶然在劉府裡見過他調戲丫鬟的樣子……
又有兩回,她察覺到有露骨的打量視線落在身上,一轉過頭去,劉迅面色如常,那種假正經的模樣。
若不是她見過劉迅調戲丫鬟,林雲嫣都得懷疑是不是自己感覺錯了。
那真是,書卷掉進了油桶,油耗子都沒他惡心人。
因著徐簡的關系,林雲嫣本就對劉家父子沒有幾分好感,那之後越發覺得劉迅像是烏七八糟、私下盜印、錯字連篇的話本子,還給表了聖賢書的封面。
裡外、左右,就沒有一處對得上的。
但是,印象裡那麽糟糕的劉迅,也不是現在這個狀況。
劉迅沒有流露出一丁點的油頭粉面之態,反而顯得斯文有禮。
那套在外頭極其不合適的聖賢書封面,竟然像是能套得住。
想了想,林雲嫣故意問道:“太子讓劉公子過來慈寧宮,就為了在這兒站著?
”
劉迅微怔。
郡主說話的口氣實在算不上好。
不過,她剛對太子殿下說話,都是直來直往的,大抵這嬌嬌貴女就是這等被寵壞的脾氣。
嬌縱的,有嬌縱的滋味。
劉迅笑容不改,語氣不變:“殿下讓在下來與皇太後說些安麓書院的事。
”
林雲嫣觀他應對,心裡一下子就有數了。
從前,她是徐簡的妻子,是劉迅的嫂嫂。
劉迅故意用那種露骨來招惹她,是為了激怒徐簡。
她若吃不準狀況與徐簡告狀,一旦徐簡惱了劉迅,這廝又以“無稽之談”反過來打徐簡一耙。
現在,她隻是寧安郡主,是一個香餑餑。
即便她故意說些不好聽的,劉迅也會忍耐,他要討好她。
能打出這種算盤來……
林雲嫣想,劉靖這些年怕是沒少耳提面命的。
微微往後退一步,林雲嫣給小於公公打了個眼色。
小於公公會意,往她這兒靠了兩步。
林雲嫣壓著聲,又沒有完全壓住:“他說話聲音怎麽會跟鴨子叫似的?
”
小於公公的眼睛倏地瞪得老大。
劉迅當然聽見了,一張俊臉霎時間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小於公公哪裡知道林雲嫣是沒事找事,拚命想打個圓場:“郡主恐是不知,少年郎有一段時間是會這樣的,過了就好了……”
“娘娘晨起還說腦袋發脹呢,”林雲嫣努了努嘴,“劉公子進去說道一通,娘娘怕是更不舒服。
”
小於公公遲疑著:“這……”
郡主說得不無道理,隻是太子殿下那兒……
林雲嫣斜斜瞅了劉迅一眼,道:“你在這裡等等,我進去跟太子說。
”
落下這麽一句,林雲嫣轉身進了正殿。
太子正在寢殿裡與皇太後問安,聽見腳步聲,他扭頭看了眼。
“劉迅怎麽沒進來?
”他問。
“殿下還說呢,”林雲嫣走到皇太後床前,“殿下的心是極好,人也萬分孝順,就是做事顧頭不顧尾。
”
李邵眉頭一皺,下意識要反駁,偏還聽進去了“心是極好”、“萬分孝順”這兩個順耳至極的詞,眉頭漸漸松開。
語氣裡雖有幾分不認同,但到底沒有發作出來,李邵問道:“寧安何出此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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