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班師回朝(兩更合一)
臘月。
京中漸漸有了年味。
無論是勳貴人家,還是普通的小老百姓,都得忙著備年貨年禮。
輔國公府自然也不能免俗。
去歲,因著是新嫁過來不久,府裡大小事情並未梳理順暢,林雲嫣的許多繁瑣事情都是誠意伯府那兒搭了一把手,跟著叔母陳氏一道準備的。
今年是林雲嫣自己挑大梁。
陳氏擔心她經驗不足,思前想後、派了曾嬤嬤來了一趟。
曾嬤嬤在誠意伯府裡頂頂得臉,做事也很有分寸。
林雲嫣讓她坐下說話,曾嬤嬤讓了三讓才坐,沾了點椅邊,很是規矩。
“郡主當家做主,按說這些事情、原是輪不到娘家人指手畫腳的,便是您有疑惑之處,還能請教徐夫人,”曾嬤嬤笑著道,“隻不過三夫人這些年操持慣了,一肚子的往來經,偏您也曉得,三姑娘素來不愛聽夫人念叨這些。
夫人就說,郡主若是得空、有時間,想聽她嘮嘮叨叨地,她高興都來不及。
”
林雲嫣莞爾。
若真是頭一年操辦往來的新媳婦,的確會頭痛得緊。
尤其是這個年尾,朝中局勢變化。
皇貴妃那日也沒有說錯,盯著輔國公府的人的確不少。
平素沒有多少往來、尋不到好由頭的,一到過年,立刻就名正言順起來,又有大軍凱旋的東風,送年禮賀禮、遞正月裡各種宴席的帖子,這幾日全往門房送。
好在林雲嫣從前當過家,知道如何應對這些,倒也不會棘手。
該收的收,不該收的就退回去,請帖回個客客氣氣的“再議”,不跳脫、也不得罪人。
能應對,但叔母關心照顧她,她自是承情的。
“我還擔心叔母忙不過來,沒工夫聽我問東問西的,”林雲嫣笑著道,“我就是閨中學得少了,好在嫁得近、遇事娘家都能幫襯,如今慢慢學也不怕會出差池。
雲芳不愛聽,我拉著她聽,哪天她也就用上了。
”
你來我往,幾句話說得曾嬤嬤心花怒放。
郡主說話可真好聽,難怪老夫人、夫人有什麽事兒都惦記著郡主。
果然人與人之間,再是嫡親骨肉,遇著不會說話做事、反倒整日惹事的,最後也會傷了感情寒了心——就像聖上與大殿下。
血緣不重、甚至沒有血緣的,真心換真心,換來的便是真情意。
就如她們老夫人、夫人待郡主。
當然了,一家老小和睦,是主家之福,同樣也是她們這樣做事人之福。
能歡天喜地的,誰喜歡折騰那些破爛事?
“說起來,”林雲嫣笑著問,“我這兒也沒少靠叔母出力,送去江南的年禮也是與伯府一道走的。
”
江南路遠,年禮都是早早送出。
輔國公府明面上與荊大飽沒有往來,自然也不會送禮過去,荊家那份、早在秋末荊東家回鄉時就私下讓他自己帶回去了。
府裡需要預備的,是給段家的年禮。
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便與伯府的一起裝了一艘船,也正好送段之淮兩兄弟回去過年。
時間在準備之中悄然而逝。
大軍班師回朝那日,京中是個豔陽天。
都說化雪日冷,可林雲嫣絲毫不覺得。
昨兒消息就送回來了,大軍抵達了京郊,駐軍一夜,待今日從西城門入城,抵達皇宮南門下,聽聖上旨意。
林雲嫣披著雪褂子,捧了個手爐出門去。
外頭,大軍要經過的街道人來人往,老百姓們都想來看熱鬧,而守備衙門也已經出了人手,預備著維持秩序,肅清長街。
林雲嫣進了一茶樓,進了雅間,臨街的窗戶半開著,能聽到底下動靜。
她坐下不久,林雲靜與林雲芳一道來了,再又一刻鍾,朱綻也到了。
林雲芳正喳喳與兩個姐姐說著家裡事情,見朱綻進來,眨了眨眼:“朱姐姐也湊這熱鬧?
”
稀奇稀奇!
早幾年於朱姐姐是老黃歷,自不用去比,但近幾年,林雲芳印象裡,朱綻幾乎沒有在這種時候露面過。
“我三求四請才把人叫來的,是吧?
”林雲嫣揶揄吧。
朱綻大大方方坐下來。
三求四請,當然是亂說,林雲嫣就去請了一回。
帶上了徐簡寄回來的那封家書。
朱綻當時頗為驚訝:“當真讓我看?
你們夫妻說什麽小話,也全叫我看了去了?
!
”
林雲嫣笑個不停:“原也沒有什麽不能讓人看的。
”
話都這麽說了,朱綻也沒有一味推拒,反倒是整封信看下來,讓她感慨萬千。
“寫信之人,與我印象裡的輔國公,區別大了。
”
“明明寫的都是細碎瑣事,卻全是黏黏糊糊的,你臉皮厚,我還不好意思呢。
”
“知你們感情好,哪知道比我曉得的還要好。
”
林雲嫣直笑,笑過了,指尖點在關於“喻誠安”的那句上,衝朱綻一個勁兒眨眼睛。
這句是重點,卻也全部。
若隻為這一句,林雲嫣口述就是了,她會拿完整的信給朱綻讀,是她認為朱姐姐需要一些鼓勵與勇氣。
朱綻對婚姻沒有向往與期盼。
隻是一樁必須去做的事,所以她先前的想法是挑一個出身尋常些的、她能管著家把日子過下去,就像大姐嫁外鄉進士那般。
當然了,大姐夫與大姐之間,從來也不是湊合著過日子。
林雲嫣看得出來,新婚夫妻、感情和睦。
而朱綻,真是被她父母的結果弄怕了,怕到隻求樸素安穩。
十幾年裡見到的都是那般折磨,心寒排斥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林雲嫣想讓朱綻看一看徐簡給她的家書,並非所有公侯伯府裡都一塌糊塗。
再者,喻誠安一改從前紈絝作風,又對朱綻頗有心思,未必不能試一試。
這一回,朱綻也沒有“拒人千裡之外”。
她給林雲嫣說於家家書。
家書自然是承遠縣裡的於家大舅於複送回來的,與今年的年禮一塊抵達。
問候了老母親,說今年同樣無法回京過年,十分不孝,又說辛勞弟弟弟妹們照顧家中,感激不已。
這些是歷年如此的,也有今年特有的。
“大舅說,他知自己捐官出身、落後於人,在任上本就不敢躲懶,很是仔細謹慎,前回得家中書信後,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
”
“裕門征戰,承遠作為後方樞紐,與各位大小官員都有接觸,他得了兵部任侍郎的誇讚,十分榮幸。
”
“那叫成喜的內侍就是在承遠落的網,他們縣衙不夠警覺,沒有看穿此人喬裝,幸虧被人火眼金睛識破抓了出來,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
那個火眼金睛之人,大舅信上沒有細說,朱綻在徐簡的家書上得了答案。
是喻誠安。
朱綻當時就想,這人嘴快,一股腦兒扔下一堆話,如今看來倒都是真話。
“自己想明白了,想要活得像個樣子。
”
“不是爛到骨子裡了。
”
“不是為了讓你點頭才選擇從軍,更不會因為你不點頭就不好好操練、給戰局添亂。
”
“從軍是為了自己,這一句不是騙你的。
”
喻誠安出口的話,他的確都做到了。
既如此,朱綻也不會毀約,等喻誠安回京,會把考慮的結果告訴他。
因而林雲嫣提出要觀大軍進城,朱綻也就應了一道來看看。
誰也沒有糾結那說笑的“三求四請”,話題被林雲嫣轉去了林雲芳身上。
“段家兩位表兄何時再返京?
”她問林雲靜。
林雲靜撲哧就笑了,睨了林雲芳好幾眼,與林雲嫣道:“說的是過完上元,依舊是坐船回來,畢竟這一回,他們人不少。
”
朱綻不知其中緣由,便問:“都是來給老夫人問安的?
”
林雲芳反應過來,捂住了林雲靜的嘴。
可她雙拳難敵四手,叫林雲嫣躲開了。
“哪兒呀,”林雲嫣笑道,“來商量親事的。
”
眼珠子轉了轉,朱綻豈會不明白,不由也樂了:“是,雲芳要說親了,說給江南那兒的表兄?
就是在你們府上住了小一年的其中一位?
知根知底,好事啊!
”
林雲芳的老底都被掀開了,一張臉通紅。
林雲嫣對此並不意外,或者說,她樂見其成。
原本讓祖母請段家表兄進京遊學,林雲嫣存的就是這個念頭。
三妹嫁給段之淮,從前是祖母不得不做的選擇,但從結果看,再正確也沒有了。
今生,林雲嫣想,既然是一對有緣人,有機會相處過,應當還是會生情愫。
果不其然,這事還是成了的。
據祖母與三叔母私下告訴林雲嫣的,她們看出苗頭是在中秋。
城中有燈會,懸燈明亮精美,河燈又如銀河繁星,各有各的趣味。
段家兩兄弟沒有在京城看過燈,自是要去的,林雲定同林雲豐一起,也去湊這個熱鬧。
林雲芳今年失了姐姐們的陪伴,卻吵著有四個兄弟,陳氏哭笑不得便由著她去。
玩得當然開心,家裡人一塊,並未有什麽麻煩。
直到進府後下了馬車,林雲芳才發現掉了一個耳墜子。
她不缺首飾頭面,偏那是林雲嫣送她的,平日格外喜歡寶貝,今日少了一隻,當即就紅了眼眶。
“就差哭鼻子了,噘著嘴說不曉得掉在哪裡,又說之後要同二姐姐道歉,把二姐姐送她的禮物給弄丟了。
”
“雲定問她到底要不要去找?
她說不用興師動眾,街上人多,定是找不回來的。
”
“天那麽黑,我估摸著也不好找,就想著等天亮了讓人去她去過的地方轉轉,找著了最好,找不到也沒辦法,總歸是尋過了。
”
“哪裡想得到,之淮半夜提著燈出去了,找了一整夜,天亮時還真叫他找著了。
”
“雲嫣你想,他怎麽找的?
還不是在街上時別人看燈、他看雲芳?
回憶著走到哪兒時耳墜子還在,到哪兒時好像沒瞧見了,才能有的放矢地去尋?
”
“我看破沒說破,你三叔父隔兩天轉過彎來了,急著要把之淮叫來問話,被我攔了。
這八字才剛落筆,怎麽能叫他壞事!
”
“當然也是之淮懂事知禮,不會害雲芳,我放一百個心。
”
“等到先前準備年禮、安排他們回江南時,之淮主動到了載壽院同老夫人開口,說很中意雲芳,若是府裡能應允,他這次回去過年便與家中長輩說了,請他們出面提親。
”
“真把老夫人高興壞了,讓我去問雲芳,要我說問不問都一樣,若不是雲芳也有意,之淮可不會同老夫人提。
老夫人說來年讓之淮父母長輩也來京中,正好商量事情。
”
陳氏那日拉著林雲嫣說了好一會兒,眉開眼笑,整個人都是歡喜氣。
林雲嫣聽得亦是高興。
她和徐簡盡心竭力,不就是為了親人們都能平順安樂嗎?
這廂林雲芳還在捂姐姐的嘴,那廂街上聲勢越發熱鬧。
這一下子,也就無人再說那些姐妹悄悄話了。
林雲嫣一把將窗戶完全推開。
大軍還沒有走到她們這裡,但歡呼之聲越來越近。
林雲嫣微微探出身子去,遙遙看到高高飄揚的軍旗。
在順字國號之中,她找到了那個“徐”字,讓她眼前一亮。
很快,大軍經過了茶樓外。
最醒目威風的是定北侯,老侯爺神情嚴肅,卻也難掩激昂。
林雲嫣一直往後頭看,一瞬不瞬地看著馬背上熟悉的身影。
徐簡穿了銀甲,日光下熠熠。
仿佛是心有靈犀,他突然擡起了頭,看向了那扇啟著的窗戶。
四目相對。
不用說話,也不用比口型,就這麽隔空望著,一切亦在不言中。
是思念,是喜悅,那些情緒躍動著、燃燒著。
徐簡不禁彎了唇角。
喻誠安在更靠後的隊伍之中,相比起去時的無名小兵,他靠著自己的眼力與拚殺,現今也能騎著馬隨大軍往皇城前複命了。
邊上人聲鼎沸。
有那麽一瞬,喻誠安想,風水輪流轉。
以前是他給蛐蛐吆喝鼓勁,今日他則成了蛐蛐,聽著百姓們的歡呼喝彩。
很奇妙。
不知道回頭與祖父說一說這心得時,他老人家會是什麽表情。
他猶自想著,忽然間心領神會般擡起頭,視線投過去,看到了站在窗邊的朱綻。
下一瞬,他在難以置信中,聽著自己幾乎撲出來的心跳,衝朱綻眨了眨眼。
當蛐蛐算什麽?
有朱綻與他鼓掌,他在蛐蛐裡、也能搏成蛐蛐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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