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812:被傳謠的沈君【求月票】
饑餓,疾病。
道殣相望,餓殍枕藉。
茫茫荒野看不到一點兒翠綠,百十難民神色麻木,朝著某個方向緩慢前行。
在這條路上,時不時能看到一具沾著腐爛肉沫的屍骨。
蚊蠅盤旋,蛆蟲蠕動,兩頰乾瘦凹陷的小孩兒蹲在旁邊,咽著口水,伸手抓了幾條塞嘴裡。
眼睛猶如孤狼一般狠厲決絕。
突然,一腳踹來。
她猝不及防往前摔了個狠。
怪異的是她沒有回頭看誰踢自己,顧不上額頭的疼,手腳並爬往前跑。
踹人的似乎也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在原地怔愣一息。
下一瞬就反應過來,大步上前追人。
“別跑!
”
“小兔崽子!
”
“你給老子站住!
”
盡管二人體型相差甚大,但小孩兒在求生欲催動下,鬼使神差爆發出一股潛力,躥得飛快。
她心跳如鼓,完全不敢停下來。
因為她很清楚知道被抓住會是什麽下場!
她會像被交換的鄰居弟弟那般,變成一塊塊烤得香噴的肉、一鍋聞著饞人的湯。
“別跑——”
“媽的,小兔崽子跑得快啊!
”
這男人乾瘦得像是一具披著人皮的骨架子,許久沒有飽腹了,上一頓還是在前天。
他體力不夠,擔心從背後抓小女孩兒會引起對方強烈掙紮,平白消耗自己力氣,於是從背後偷襲狠踹一腳。
他以為這一腳能將人踹得爬不起來,孰料對方躥得比兔子快。
“呸——算你命大!
”
這一幕也被一眾難民看在眼中。
那個小女孩兒身邊沒個大人,不是跟大人走失了就是大人已經出意外了,這種孩子失蹤了也沒人管的。
若是生活安穩那會兒,他們或許樂意出來做個好人,但現在自己都是過江的泥菩薩,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力氣關注別家的事情?
呵呵,眼不見為淨。
麻木的人群構成的隊伍還在緩慢蠕動。
他們一路逃難,家當不是丟了就是被無數次兵匪搜刮走了,渾身上下沒有食物。
一開始還能搞點吃的,但隨著難民隊伍越來越大,食物越來越難弄。
吃到最後,有草根吃草根,有樹皮吃樹皮,什麽都沒有就喝水。
一些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會大半夜偷偷起來,消失幾個時辰,天亮之前又回來。
他們嘴上不說,但大家夥兒心裡清楚。
大家夥兒越來越面黃肌瘦,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無,這些人卻仍保持幾分紅潤。
直到最後實在餓得不行。
易子而食,食以充饑。
但這種方法並不能持續多久。
難民看彼此的眼神都透著兇狠和野獸般的饑渴,隻是誰也不敢先打破平衡。
因為沒有人敢保證自己一定會是動筷的,也可能變成盤中餐。
陸陸續續有人餓死、病死。
他們的死將這種微妙平衡延續好幾日。
終於——
氣氛還是被打破了。
不過卻是一個好消息。
有個失蹤許久的難民帶著好消息回來。
附近有一處地方在募兵,被選上了就能吃飯吃到飽!
他們既要男人也要女人,既要老人也要小孩。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不少乾糧,攤開給人看:“這些,吃到飽!
”
咕嘟——
響亮的咽口水聲音落入眾人耳中。
他們以為是別人的,實際上是他們自己的。
有個髒兮兮看不出原來模樣的孩子伸出一雙黑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乾糧搶走兩塊。
一把塞進嘴裡,表情猙獰地用力咀嚼。
難民見狀,氣得想扇她倆巴掌。
小女孩兒睜著一雙陰鷙狠厲的眸,躲開他準備撕人的手,口中含糊地大叫道:“你都隨便吃到飽了,我吃你一塊怎麽了?
”
她這麽一叫,那難民不甘心停下手,氣得後槽牙摩擦不斷,狠狠擠出話:“對,吃到飽……隻是你這孩子沒教養,有娘生沒娘教。
這是要分給大家的,你怎麽能搶?
”
小女孩兒瞪著眼睛不吭聲。
拍著胸口,許久才將卡在喉嚨的乾糧拍下去,其他難民也分到了幾小塊。
這些乾糧放的時間有些久了,味道有點酸,口感比泥巴還要沒滋味,卻有不少人感動落淚。
拿出乾糧的難民出言寬慰。
“你們哭什麽啊?
跟我一起走,大家夥兒一塊兒吃飽肚子!
沈君,沈君知道吧?
他手裡什麽都缺,就是不缺糧。
先前暴君還沒死呢,搶光了咱的糧,不是他分給咱吃的?
父老鄉親們都忘了?
跟著他能吃飽肚子!
”
跟著,這個難民又繪聲繪色說他參加募兵之後的待遇,吃得飽,穿得好,那日子好得讓他當國主他都不換!
人群中也有從燕州出來的,自然知道沈棠在戰事最緊張的時候還咬牙勻出糧食救濟災民!
眼前的人又說得熱情洋溢,他們心中立刻信了六七分。
這時候,還是那小女孩兒出言質疑。
“你說你穿得好?
”
難民道:“對啊!
”
“那你怎麽還穿得這麽破?
”
被質問的難民險些心梗,暗中看女孩兒的眼神透著陰狠殺意,但很快又收斂乾淨。
他也是有些急智的,在眾人動搖生疑之前想好了理由,還倒打一耙:“老子要是穿上沈君給的好衣裳,早就被人打劫了。
有好處,老子自然要先緊著自己人啊。
你這個娃娃怎麽回事?
是不是見不得大家好?
真壞心腸!
”
女孩兒雖察覺不對,但年紀尚小,面對那麽多人討伐厭惡的眼神也會不知所措。
她意識到周遭惡意的注視,選擇沉默。
沒了她跳出來擡杠,那個難民描繪的藍圖成功將一群餓到眼睛發黑、渾身無力,腦子裡隻剩下填飽肚子念頭的人勾住。
大多人都有從眾心理,眼瞧著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相信,他們也跟著走了。
小女孩兒想跑,卻被一隻乾瘦有力的手死死掐住肩膀。
“你放開老娘——”
“小孩兒,你一人太危險了。
”
說著,他不由分說將她也帶走。
她掙紮無果還被暗中掐擰,更是被低聲威脅:“再不老實,現在就做了你!
”
看到那雙眼睛露出驚恐,難民滿意了。
或許是有了希望,這些人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兒笑意。
看在食物面子上,他們迫切想要了解這位大好人沈君的一切。
有幾人出於虛榮的心理,張口就編撰假消息。
一開始假消息還是挺正常的。
諸如打仗不擾民,還會給難民食物。
之後畫風就朝著離譜方向變化。
諸如食物不夠,藥材缺乏,有孝子為了救母親,當街冒死攔下沈君求救。
這位沈君憐憫庶民不易,居然命人取來刀子,從手腕割肉取血,孝子用肉和血煮了給他母親服下,第二天就生龍活虎了。
“嘶——這是假的吧?
”
有人想想刀子割肉的畫面就手疼。
當即就有人跳出來駁斥。
“怎麽會是假的?
俺是親眼看到的,隔壁那個村得了瘟,本來都要死光了,沈君賜下一碗血倒進井水!
你們猜怎麽著?
全村人喝了這口井的水,沒幾天全好了!
”
“對對對——俺也聽人這麽說過。
”又有難民出聲附和,說了一樁類似的事。
跟著還有人說沈君會變糧食。
“他一揮手,一個糧倉就滿了!
”
“真的真的?
”
“老子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
”
隨著越來越多人說出“我隔壁村如何如何”、“我某個親戚如何如何”、“我在路上聽說誰如何如何”……眾人徹底相信這位沈君有能力讓他們吃得飽,穿得好了。
哪怕他們拿起武器上戰場也隻是送人頭,但一個有著三頭、六臂、身高十尺、渾身肌肉的沈君,擡擡手就盈滿百十個幾十萬石的糧倉,哪裡還會吝嗇他們一口飯?
隨著謠言愈發離譜,再也無人質疑。
不,還是有人質疑的。
那個瑟縮在角落的女孩兒咬緊了下唇,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試圖找尋一個能逃出生天的辦法。
她不相信什麽沈君,糧食多珍貴啊,那些貴人自己吃還不夠,哪裡願意勻給他們這些賤民?
身邊這些大人滿嘴說瞎話,有些話前言不搭後語,傻子才會信!
還未等她想到辦法,一陣馬蹄靠近。
難民們瞬間緊張,繃緊神經。
帶著乾糧過來募兵的難民卻長松一口氣,面上瞧不出絲毫慌張模樣,腆著笑臉上前嘀嘀咕咕。
那些精悍的士兵逐漸松緩表情,視線掃過眾人,說道:“辦得不錯!
”
誇獎完那個男人,又扭頭過來。
“爾等盡可以放心!
”
盡管語氣生硬卻沒有那些兵匪的兇狠。
這些騎馬的士兵沒有打劫他們,還派了一人領路,一眾難民見狀,喜極而泣。
心中有了希望,虛軟的步伐也堅定了許多。
半個時辰過後,他們視線出現一座營寨。
營寨規模不算大,各處皆有兵卒巡邏。
募兵的難民指著前方,鏗鏘有力:“就這裡,進去,大家夥兒就有吃的了!
”
“有吃的了……”
“嗚嗚嗚,有吃的了……”
營寨並未阻攔他們,聽到他們是來參加募兵的,很乾脆就放行。
之後分作男女兩部分,送到不同區域。
眾人期待的源源不斷的乾糧並未送來,反而被送到一處水池。
“軍爺啊,俺們什麽時候能吃飯?
”
士兵上下打量眾人:“先洗乾淨了。
”
眼神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棄。
最近天氣炎熱,眾人身上的臭味隔著幾丈遠都能聞到。
面對嫌棄,他們也不敢對手持武器的士兵發出質疑。
一個個乖乖脫了衣裳下到水池,這個水池極大,卻不深。
成年人坐在水中剛好沒過脖子。
附近沒有看守,眾人放心搓搓洗洗。
池水不怎麽乾淨,但勝在清涼,洗完澡渾身都舒暢幾分。
為了不被挑剔髒,還特地將衣裳也放進水池洗了洗,擰了個半乾又穿回身上。
沒多會兒又有士兵過來領路。
“軍爺,這是去哪兒?
”
“咱啥時候才能吃上東西啊?
”
士兵不耐煩地呵斥眾人,眼神帶著陰狠:“閉上你們的嘴,不該問的別問!
”
眾人被嚇得像鵪鶉,不敢再吭聲催促。
很快,眾人被送到一處極大的營帳。
營帳佔地面積挺大,人擠人挨著坐能坐個一二百人。
眾人過來的時候,裡頭還有二十來個。
眾人心中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配合。
閑得無聊,跟身側的人攀談起來。
生怕對方不注意自己,用手肘捅了捅人,好奇道:“沈君給的糧食好吃不?
”
那人虛弱無力地瞥了一眼。
下一瞬又將眼珠子轉走。
“怎麽不理人啊?
”
這二十來人太安靜了,神情比他們之前還麻木,這讓眾人嗅到一絲不好氣息。
於是又追問一句:“你們吃過了嗎?
”
終於,對方給了回應,張口就是不友好的咒罵:“吃吃吃,怎麽不吃你們爹娘?
待會兒就輪到你們被吃了,吵得人心煩!
”
此言一出,猶如驚雷在耳畔炸開。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什麽叫做“輪到他們被吃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
遠處營寨傳來一聲聲嘈雜動靜。
“放老子出去,老子不待這兒了!
”
但隨著幾聲慘叫,嘈雜又歇下去,眾人沒看到都知道發生啥,面色煞白死寂。
大家夥兒都被人給騙了!
小女孩兒更是嚇得往人群後面縮。
沒過多久,一群士兵進來將人提了出去,任憑怎麽掙紮都無用,士兵面露兇相,一刀子捅進那人的胸口。
抓著人頭髮,像是拖死豬一樣給拖了出去,隻餘血色拖痕。
沒過多久就輪到小女孩兒。
她被人拎小雞一樣抓了出來。
此時此刻,明明她腦子裡全是掙紮的念頭,但四肢卻跟變成木頭一樣僵硬,一動也不動。
維持著一個怪異又滑稽的姿勢被丟入一口陶甕。
陶甕之下已經燒起大火。
不知多久,她感覺四肢又能控制。
掙紮著扒著陶甕想爬出來。
看守的士兵聽到動靜提著武器過來。
“找死——”
武器剛要落下,營寨外頭傳來了騷亂。
爆炸動靜震得地面砂礫顫抖。
“水淹七軍!
”
一道白影踏浪而來。
營寨內升起的文氣城牆不敵水柱化龍,水龍昂首越過文氣城牆,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衝著下方衝撞而來。
一時,浪湧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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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