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一事情節惡劣,被上報當地官府。
若是和平時期,人手還算充裕,轄區內發生牽涉人員失蹤的案件,官府為了威望會加派人手破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奈何如今時局特殊,類似惡性事件短時間暴增,官府的人馬顯然不夠用。
搜查人手不足,調查進度緩慢,一番忙碌也未在茶肆發現歹人動手的痕跡,更遑論找到老闆娘。
明眼人一看便知老闆娘怕是兇多吉少。
心下不免有些可惜。
這位老闆娘的茶肆在本地很出名。
賣的茶水用料紮實,物美價廉,但比之更出名的是她的容貌、性情、才華和氣質。
茶肆開業之初,不少茶客是奔著老闆娘美色來的。
時間久了,那些慕名而來的人漸漸發現,這位老闆娘談吐不俗、見識廣闊,許多見解連本地有名才子都覺得振聾發聵。
漸漸的,這家茶肆打出了名聲。
成了本地文人墨客涉足流連之地。
聽說,有不少人傾慕老闆娘,幾次托冰人上門說媒,甚至有豪紳富戶願意許諾正妻之位。
隻可惜老闆娘深情不改,心中還忘不了亡夫。
她越是如此,文人們越欣賞她的專一、深情和忠貞,歎息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求娶不成的人也不敢頂著壓力巧取豪奪。
老闆娘的茶肆就這麽站穩了腳跟。
孰料會發生這種慘事。
“唉,天妒紅顏啊……”
眾人默契不提老闆娘的處境和結局。
如此美色,將她帶走的歹人哪會手軟?
至於心裡想什麽?
那隻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圍觀之人惋惜一陣,看夠熱鬧逐漸散去,人群之中有一名高壯魁梧的漢子也將頭上鬥笠壓了壓,視線從茶肆挪開,低頭混入人群消失不見。
龔騁沒想到老闆娘危機感這麽足,一點兒不猶豫就跑了。
他心中仍有疑團未解開,待下次見面,再跟對方打聽打聽。
以龔騁的實力,往返花不了多少時間。
不過,他這次出來確實有些久。
龔騁剛回到自己營帳,平靜視線準確落向帳內陰暗處,跟著又轉過身背對,用武氣生火點燃燭火。
隨著柔和的光驅散黑暗,映出一雙幽暗的眸,這雙眸子蘊含著怒氣。
對方陰陽怪氣道:“龔大將軍真有面子,作為將軍隨意拋下士兵,一聲不吭離開了五六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通敵去了。
”
龔騁並未將這些話放在心上。
對方有怨氣是正常的。
北漠高層管束不了龔騁也不敢管束,但為難其他人不用什麽顧忌。
自己不在的這陣子,對方估計沒少被罵。
遭受無妄之災還沒怨氣的,那隻能是聖人:“我這個大將軍隻是虛名,帳下既無兵,也無將。
他們定下什麽作戰方針,我都沒有意見,也給不了意見。
大軍拔寨起營的時候通知我一聲,告訴我怎麽做就行,到場不到場沒什麽不同。
”
在擺爛方面,龔騁是有心得的。
他說得理直氣壯又坦然,聽的人卻是怒火高漲:“龔雲馳,你不打算交代一下?
”
龔騁問:“交代什麽?
”
“這幾天,你究竟去了哪裡!
”
“柳觀,這與你無關。
”
被稱之柳觀的黑裳女人摁著劍柄上前,眯眼:“你不回答,我會不知道?
你作為北漠的大將,在這個節骨眼去坤州作甚?
”
龔騁並不意外自己行蹤暴露。
眼前這個柳觀一向心思縝密有心計,她在圖德哥帳下地位不低,手上可用的人手也不少。
她還跟自己不對付,盯著自己行蹤很正常。
也許,柳觀此舉也不全是為了私仇。
圖德哥這些年對他也頗有微詞。
如今的圖德哥已經不是卑微質子,也熬過了政治資本稀薄的艱難歲月,龔騁對他仍舊重要,但已經不是救命草那般不可或缺。
很難說柳觀的行為沒有圖德哥授意。
龔騁道:“處理私人瑣事。
”
柳觀見龔騁又用這理由搪塞自己,心下冷意更濃三分:“當日金栗郡失手,龔大將軍也是用‘私人瑣事’推脫。
您的‘私人瑣事’就是去見一個寡居的女人?
會老情人去了?
”
龔騁沒想到她連這層都查到了。
好心提醒一句:“離那個女人遠點。
”
盡管那位老闆娘是普通人,沒有文士武者的特殊能力,但龔騁從不認為可以接觸到眾神會內會的人,真的就普通了。
哪怕拋開這層身份,人家上一份職業還是開肉鋪的。
相較於殺雞宰鴨、洗手作羹湯,人家更擅長剝人皮,還是一氣呵成剝下一整張人皮那種水平。
這種能力需要天賦,更需要“勤學苦練”,才能達到“熟能生巧”的程度。
文心文士栽普通人手中也不是沒有。
柳觀卻以為龔騁是在保護老闆娘。
冷笑道:“怎得,急了?
真是沒想到,對北漠賞賜下來的美色無動於衷,對外清醒寡欲的龔大將軍,原來不是真的不近美色而是心有所屬。
隻是提了一句,您就慌了?
”
“你不怕死,可以試一試動她。
”龔騁也攔不住非要作死的人,“但,會招惹什麽惡果,我不敢保證。
還有,將這話轉告翁之。
讓他不要顧此失彼,弄錯了當下要務。
”
柳觀臉色變了一瞬:“我會轉達的。
”
不多時,營帳又恢復了寧靜。
龔騁略微洗漱便去修煉。
他也不關心圖德哥會不會聽勸。
以前的圖德哥會小心謹慎,但如今的他不好說了,權利地位會讓人變得面目全非。
待龔騁運轉十幾個周天,沉沉吐出一口濁氣,收勢暫停了修煉,倒不是他不想繼續,而是附近出現了一道讓他不得不中止的氣息。
這道氣息很陌生,卻隱約讓他脊背生寒。
這種感覺,龔騁已經多年沒體會了。
他波瀾不驚地起身,走出營帳。
此刻明月如水,猶如輕盈的銀白薄紗披在人身上,給人添幾分孤寂清冷之感。
龔騁無心欣賞這輪曠野美景,銳利視線投向氣息的主人——此人一襲雪亮銀袍,發絲雪白之中透著幾分藍調,周身散發朦朧瑩光,很年輕,稱得上神采英拔,雙眸卻帶著跟外表不符的蒼老。
“你是他的傳人?
”
此人的聲音也很古怪。
乍一聽很年輕,仔細再聽卻有滄桑。
處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這種怪異,龔騁曾在另一人身上看過。
龔騁也很快意識到對方口中的“他”是誰,心下驚駭不足以用言語形容。
他勉強壓了壓心神,待回過神卻發現自己背部衣衫已經被不知何時冒出的汗水打濕,嗓子也乾。
他緊張地舔了舔唇。
用唾液緩解唇上的乾燥緊繃,從嗓子眼兒擠出一句話:“閣下好!
晚輩龔騁,字雲馳,您說的‘他’是指在龍墓山那位?
”
來人漠然反問:“不然呢?
你身上的氣息,衝得老夫想忽略都不能。
萬萬沒想到,故友相逢會是這種形式。
也更加沒想到,那吝嗇鐵公雞居然願意用這種方式找傳人。
”
對方對修為多看重,他是知道的。
龔騁沒應聲,隻是內心掀起驚濤駭浪——眼前這人就是沈大娘子說的外援沒跑了。
自己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想到是這種。
龔騁開門見山:“您為何突然出山?
”
來人道:“你不妨猜一猜。
”
龔騁便猜了:“眾神會?
但據晚輩所知,前輩與眾神會在以前有些恩怨,對麽?
”
他們不喜眾神會。
典型例子就是給龔騁【醍醐灌頂】之人。
這位前輩對眾神會的厭惡僅次於公西一族,若哪天心情好想起了同樣出身公西一族的先主,眾神會可以跟公西一族並列成為他最憎惡的存在。
他在臨終之前,還喃喃什麽【都被騙了,我們都被騙了】和【即墨興不得好死】之類的詛咒——那位前輩就是被公西一族出身的即墨興打成重傷,四肢禁錮在一處名為“龍墓山”的監牢,一關幾十年。
龔騁之後才知,同樣被蒙騙的,除了倒黴前輩,還有四個,各個都是實力莫測的老怪物。
但除了眾神會,他也想不到還有什麽人和組織有這麽大面子,請對方出山相助。
說是出山也不盡然。
眼前這人氣息比自己強,卻沒有強到無法望其項背的程度,對方應該是一道化身。
還是一道有本尊七八分實力的化身。
這足以說明對方助陣北漠的決心。
來人隻是哂笑:“人的喜惡不是固定不變的,昨日仇人也可以是今日盟友,更何況那隻是百年前結仇的仇人。
再大的深仇大恨在時間歲月面前,也是不堪一擊的……”
但直覺告訴龔騁事情沒那麽簡單。
眼前這人,是不是也發現自己被騙了?
就在龔騁暗自猜測的時候,那人突然問了一句:“他死的時候,心中可有不甘?
”
龔騁:“不是很安祥。
”
臉上滿是猙獰和仇恨!
那人冷笑:“那就是死不瞑目?
”
龔騁這會兒什麽話都不敢說,因為對方周身縈繞的氣息頗有風雨欲來的前兆,平靜表象下是洶湧暗潮:“他還有什麽遺言?
”
不待龔騁回答什麽,那人兀自道:“應該是讓你殺光公西一族全族,一個不剩?
”
這話直接證實了龔騁的猜測。
對方果然知道自己被蒙騙百年之久。
龔騁也乾脆承認:“嗯。
”
那人問:“結果如何?
”
龔騁回答道:“前陣子意外碰見,交手一回。
這一族雖隻剩兩人,但不好對付。
”
“除了公西仇,還有一人?
誰?
”
公西仇幾年前在西北大陸名聲可不小。
龔騁點頭:“看對方施展的手段,應該是公西一族傳聞中的大祭司,手段詭譎。
”
正面實力不清楚,但逃跑是真厲害。
若要抓這倆人,不事先布局怕是不容易。
那人眸光終於有了一絲波瀾,一閃而逝的冷光連龔騁看了都心下一驚:“公西一族的大祭司……呵呵,確實不好對付……”
他又追問:“可有他們的消息?
”
龔騁在追殺公西一族後裔這事兒上,也是擺爛的態度,碰上了就乾,沒碰上也沒積極去找。
目前來看,也沒有刻意去找的必要。
根據情報,公西仇可是當了沈棠的大將。
勢必會出現在兩國戰場。
自己隻需要守株待兔就行。
這個消息還未傳開,但來人作為外援,遲早會知道,龔騁也沒隱瞞的必要:“公西仇效忠康國,多半是此戰的先鋒大將。
至於那位神秘的大祭司,目前還無準確消息,但據我猜測,有極大概率會為公西仇出戰。
”
不用跑去找,人家會自動送上門。
“正好一起了結了。
”
來人對這個結果不置可否。
相較於實力不如龔騁的公西仇,他更加忌憚公西族大祭司,別看這些人表面上一個比一個斯文,好似給一拳頭就能乾趴,但骨子裡一個比一個瘋癲,動不動就拚命。
但——
從龔騁描述來看,那位大祭司還稚嫩。
若有當年那幾個的水平,身側有個公西仇別說打龔騁,二十等徹侯也敢碰上一碰。
對方逃了,隻能證明他還不夠。
天賦再高,沒成長的空間跟廢物等同,最終都是一具屍體:“公西仇和當代大祭司都出陣?
康國國主跟他們什麽淵源?
”
龔騁想了許久,終於想出一個詞。
“知己?
”
從龔騁的角度,這倆確實是不打不相識,幾次生死相搏打出了感情,化敵為友了。
來人聽到這個詞匯,恍惚了一瞬。
但很快又揉碎成了嘲諷。
“公西一族的知己,可不好當。
”內心不免對這位康國國主產生了好奇,他活了太多年,見證這片大陸無數國家的崛起和覆滅,在他看來,如今的康國也隻是其中之一。
覆滅才是必然結果。
說完,二人之間隻剩沉默,就在龔騁想著怎麽將對方打發走,來人問他最近兩日可有空,龔騁還以為對方是要指點自己,不好推辭:“近來無甚瑣事,前輩可有吩咐?
”
來人視線落向了某個方向。
那是駝城的位置。
駝城之後,是康國的國境要塞。
“你與我同去一回。
”
“大軍並無拔寨的命令。
”
來人卻隻是漠然吐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話:“將人殺光,那些廢物來不來都一樣。
”
ω`)
明天要趕高鐵回去了,今天的廟會真的熱鬧,就是荊棘比較倒黴,不小心丟了手機,有人撿走了……如果她開天窗了斷更,寶貝們體諒哈。
PS:求保底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