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以為前世今生可以全然分割開,可如今見了眼前銀白衣裳的女子才知道,無法如此定言。
裴夕禾面如朝霞,燦似明光,灼灼叫人不敢輕易直視,正如穹懸赤輪,大照人間。
而太上無箏則白裙如煙雲,銀紋錦繡,站在那處,便如山靜沉,便如海浩瀚。
她隻叫人思起“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無箏,無爭,人如其名。
她們似是相反的兩個對面,可裴夕禾偏偏能毫不費力地瞧見她安端面容下深藏的峻峭神峰,波湧澎湃。
這才是她們所貫通的一點。
野心。
生,便要作做那浩浩清空中的扶搖青霄,當此萬籟俱靜裡的磅礴風月!
太上無箏低垂首,銀白色的眼瞳中也滿是複雜,低聲言道。
“實在是始料未及啊。
”
“本以為一切盡掌我手,卻總是多番變故,你實在是出我意料。
”
裴夕禾笑意斂去,金瞳如燃火。
“何必多言。
”
太上無箏頷首道:“是不該多言。
”
她擡起手取下腰間所懸的玉笛,正是春一無生笛,亦為先天神物,而後送到唇角邊上,吹奏起來。
綺疊凝轉,流光四溢。
清脆同柔意交疊碰撞,笛聲悠遠而浩渺,散入浮風。
瑩白之氣自那短笛孔洞中逸散,竟朝著裴夕禾飛湧而來,正是混元氣!
裴夕禾不退不避,反倒盤膝半空,閉眸掐訣,以鯨吞之勢,將之盡數納入中丹田絳宮。
元神小人早有預備,張開檀口,遂迸發非凡吸力。
水乳交融,同氣連枝。
兩股混元之氣交織融合,不見半點凝滯,轉而渾然一體。
“怪不得。
”
裴夕禾心中暗道,怪不得最初之時她魂魄所孕混元氣沉眠於深處,動用不得,也不見半分《亙一經》傳承的影子,直至當初在神隱境中被太陽真火寄生,生死存亡之際,這才無聲發動,悄然使得魂魄發生奇妙變化,而後才有了自羲月那處得到造化蛻變的機會。
最後乃是帝歌施展無上神通,助她將其喚醒,再追本溯源,挖掘出《亙一經》的精妙。
原來這一切,都是太上無箏所為。
此刻她身前的女子放下玉笛,重新懸掛於腰間,衣裙上所繡銀凰宛如活物,似有清鳴響徹此處天圓地方的小界空間。
一步出,跨越兩女所間隔的全部距離,來到裴夕禾的身前。
太上無箏自此曲罷了,複雜心緒已如退潮海浪,暫平且穩。
裴夕禾仍在閉眸,混元氣的相融同根同源,為大勢所趨,不可阻擋,於此同時,那青玉短笛中迸發滾滾青光和白輝,全數灌入她體內。
如骨肉相連,兩兩呼應。
單論層面精奧,裴夕禾體內自《天地訣》,《道心種魔》,《大日妖神變》這三部無上道經中脫胎孕化出的法力自然要全然淩駕於這股法力。
可它太過磅礴,早超出天仙層面,更因著前世今生的冥冥感應,以壓倒的趨勢,強行兩流相融,合二為一,叫裴夕禾法力境界節節攀升。
太上無箏擡起右手,掌如皓玉,輕撫裴夕禾的面容。
“真可惜,我們天生相對。
”
“否則一旦相遇,定成為這世間最親密之人,該說不說,不愧是我?
”
她銀白眼瞳轉為空靈一片,反倒追憶起當年。
“我乃是太上一族有史以來天資最卓絕之人,所孕生的混元氣更超越了前賢,可推演天地無數造化,熔煉萬般奧妙,乃是實打實的“道胚”,可望真神。
”
“當我登臨上仙第三極境之時,我的野心遠不止踏足天尊,正是那時,我發現了韓明樓,他竟擁有‘半步先天道體’。
”
先天道體,萬法皆通,身與道合,以道智力,乃真正的曠古仙胚,體內天然便蘊有一口純粹的先天之氣。
當年天虛神州的“柳青辭”,乃韓明樓一縷魂魄化身,便脫胎為“玉成道體”,與大道親和,體質無塵無垢,納入體內的靈氣幾近完美吸收。
太上無箏面上有一二緬懷,神色卻幽深。
“半步,這便意味著他乃是後天所造道體,體內那口純之又純的先天之氣,可為人所奪!
混元,先天,如是兩相印證,道法自然,直達世界真貌!
我便有自信參悟個中大玄妙,一步跨天尊,登臨真神位。
”
那才是真正的魚躍龍門,扶搖直上,這世間的修行者,哪個能抵得過如此誘惑?
“說起來,我們倒是各懷心思。
”
她看向裴夕禾,眸底反湧幾分近於瘋狂的偏執。
“隻可惜,當年棋差一招。
”
“若非,若非……”
“但我瀕死之際,仍將局面牢牢緊握手中!
”
“我將混元氣三分,兩份各自藏入我的兩件本命神物中去,春一無生笛和織天玄神鈴。
”
“我將這點真我靈神碎片藏入笛中,由阿微帶走蘊養,同時將織天鈴送入韓明樓手中,如此,他便徹底落入我所織下的局面中。
”
裴夕禾於此睜開雙眸,神色亦是複雜至極,瞧得眼前此女,竟湧現出欣賞欽佩來。
好大的一局棋!
織天玄神鈴,與大道相合,可接連天道意志,推演妙算。
太上無箏將此物送入韓明樓手中,正是要引他尋到轉世新生的自己,也便是“裴夕禾”。
為的就是讓韓明樓殺了自己。
六道輪回,填補修複新生魂魄,早已不是原先的自己,太上無箏心知肚明。
裴夕禾金眸微眨,接過話。
“還有一份混元氣,攜著殘餘的魂魄碎片入輪回,成了新生的我。
”
“你以織天鈴算出天虛神州與古仙一脈有關,故而於其中降生。
韓明樓得了一份混元氣,卻因殘缺而無法叫先天和混元相融,得證大道,他定然機關算計,隻為尋求線索,自要循著織天鈴和混元氣的指引追來。
”
有了一,便定然想要二。
這就是根植心間的本性,太上無箏算計的便是這份人性。
“你指引他發現天虛神州異常旺盛的世界本源,足叫其生出貪婪之心,而後以織天鈴測算,必定出手,意圖幹擾原本神州攜旺盛氣運之人的軌跡。
”
裴夕禾推至此處,倒也不曾想到昔日薑明珠所得的所謂“話本”,便是由織天鈴感天道之意所編織,再由韓明樓更改一二。
以氣運原本便非凡的薑明珠作棋子,要攪亂神州天命之女的命數脈絡,叫此界天道意志贏弱,自己乘虛而入。
裴夕禾繼續說道。
“我按理來說必死無疑,屆時魂魄深藏的混元氣便會蘇醒,及時攜帶因為輪回而完整豐盈的魂魄本源,與你靈神碎片交融,叫你重獲新生。
”
“古仙一脈決計不會袖手旁觀,冥冥之中必定反噬韓明樓,叫他吃足苦頭。
他虛你強,便是再做謀算以奪取他先天之氣的絕好時機。
”
“一箭三雕,妙不可言。
”
太上無箏終於是搖頭苦笑道。
“任由我神機妙算,不也變數頻出?
”
“先是在韓明樓身上大栽跟頭,而如今。
”
“偏偏又出了你這等變數,我隻能退而求其次,如此隻求……?
!
”
裴夕禾此刻正擡起頭來,露出了一個於太上無箏而言堪稱詭異無比的笑容。
“謝你助我。
”
【太上無箏:我白切巨黑,要不是他們一個兩個都開掛,舉報!
我要舉報!
必須舉報!
狠狠舉報!
】
【金鈴,短笛,即‘織天玄神天鈴’和‘春一無生笛’,在594章早有提及。
(我隻會提有關系的物象哦)】
嗯,今天更兩章,一是高數學得我腦袋痛,所以乾脆碼字。
(笑死,我現在的手機熱點已經改名成了“剪秋,本宮的頭好痛”,嗚嗚嗚)
二是這段劇情個人覺得還是比較重要的,這個和開文最初的薑明珠虛假“話本”的伏筆,有所串聯,對於完成之後計劃中的閉環是必不可少的。
再然後就是如果我隔日更新,不把這段劇情一口氣講清楚的話,感覺對現在還追更支持的讀者不太好(摯愛我可愛的寶子們,吧唧一口),所以就乾脆一起碼了。
(基本頻率還是兩日一更,小聲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