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名既成,裴夕禾這一縷心神下一瞬便被打回本體。
她仍於原地閉眸靜修,心神合攏。
留此名實在傲氣囂張,但裴夕禾並不如何擔憂,“天仙榜”為天道意志所鑄,外力乾預不得,也無法尋蹤而至。
旁的修士登榜留名之刻大多一同留下出身宗教家族,以顯道統教派弟子英才,彰顯深厚底蘊和非凡傳承。
但如留下本名則似在昭告韓氏我已在上仙界現身,何不快來殺之?
當初滅殺柳青辭所用又為大日金焰,難說不被看出端倪,若還將金烏舊敵引來,以她如今天仙一境,實乃自取滅亡的不智之舉。
而之所以留下此名,既是想到了帝歌昔日縱橫睥睨之英姿,也是突而憶起那些碎片記憶。
裴夕禾重歸於平靜,心神澄澈一片。
緻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
她坐看體內小天地的變化,經文流轉,重化玄黃,日月同光,澎湃的法力縈繞著元神小人,而後便被身後的那古樸圖騰吸入了去,叫其蘊養出越發神秘璀璨的光澤。
許是那天仙榜所攜帶的飄渺氣運加持,裴夕禾這閉關修行一載有餘並未出現什麽變故,這水潭人跡罕至,唯有沾染了幾分靈氣的走獸飛禽生存。
凡入天仙一境者,壽元都已增至八萬載,而後每一次破境便增萬載壽元,若得天仙九境便為十六萬載壽數。
而若破天仙羽化,燃起大道幽淵中的一盞明燈,可稱“上仙”,生命蛻變,得擁三十萬載壽數,三極境中每一破境又增三十萬載。
最後證得道闕,歸天尊果位,則再無壽元轄製,獨立因果外。
如此漫長的生命同樣預示著破境之艱,天仙九境中縱使花耗萬載以破一境都可堪稱幸事,修者動輒閉關修行百千年也不過尋常。
裴夕禾站起身來,輕呼口氣,感知著此刻體內旺盛的法力和那從雛形蛻變完全的法相真身,咧嘴一笑,眉眼明媚。
她又有所不同,生作先天生靈,懷有神烏之血,裴夕禾同樣不受壽元之限,縱是水磨功夫都可修至高峰。
而真正須得擔憂的是為天人五衰,當天仙境時為小五衰,上仙三極境時則為大五衰,那才是置在仙境修者脖頸上的鋼刀。
但裴夕禾年歲尚輕,並不需糾結於此,隻管大步邁前便是。
她法力蓬勃,一境修為穩固如嶽,右袖揮動,那陣紋頓時收束,匯進一方圓形陣盤中,後掠入衣袖中去。
裴夕禾足尖一點,即刻暴掠出幽潭,落於平地上。
她目光深邃,看向遠處。
如今身處太光天域,裴夕禾因得了那蛟妖之憶而已對此天域格局有了粗略的了解。
比起天虛神州以宗門勢力為主,這天域更顯多樣,共有五大勢力屹立世間。
大乾王朝,昆侖仙宗,安虛福地,清河顧氏,秋月洞簾。
而她所擊隕的蛟妖喚作“秋容”,其修為已至天仙七境,稱得上一聲“蛟仙”,統領這三十多萬裡的棲霞林,幹了千年這殺人越貨的勾當,鬥法極強,實在是被裴夕禾血脈克制太甚,這才被一刀斬落,連神通都不曾盡數施展。
裴夕禾心中暗自思慮,如今地域正是處大乾王朝的治轄,那秋容每百年還得須得上繳供奉,仙晶數萬,頗為昂貴。
而她曾兩番以寰天珠跳躍,其實也僅行至棲霞林的邊緣所在。
這大乾王朝共分七十二州,一州所佔地域便遠勝千萬裡,城池之數難以詳計,可謂星羅棋布。
裴夕禾覺得巧的便是棲霞林往北再行二十三萬裡便可跨過赤嵐州,直入王城中去。
那便是一大王朝的核心所在,兩大仙道學院開設其中,實乃修行聖地。
而這天域五大勢力中的“昆侖仙宗”確同天虛神州的昆侖宗有些牽連。
上者散下傳承入各小千世界中去,有緣者得之便可開宗立派,爭得各界香火氣運,反哺上仙界的這“昆侖仙宗”。
這正為大木之與根部分叉的聯系,生生相息,互惠互利。
若有昆侖弟子飛升入界,即可前往那仙宗中去,飛升者天資氣運定然不弱,亦能得妥善安置。
故而凡有道統承襲的修者,歷代飛升,皆會入上仙界的對應宗門中去。
裴夕禾卻是出身上一元刀一脈,依照她師傅趙晗峰所言,那師傅的師傅即師公早在其金丹之時便飛升而去,道號“玄稷”,可誰又知曉其身在何方?
九大天域,大海撈針。
不如便是先去那大乾王城中去,一窺這上仙界的修行聖地是如何光景風姿,順而也將自身飛升修士的身份落實,以免去往何處都是個“黑戶”,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思慮清楚,心頭一定,裴夕禾便是不再徘徊,翻手間喚出了艘靈舟,正為“青靈”,此乃師傅所贈,如今她見之眸含懷念,心底思慮著或許再有十年左右師兄師傅便可重塑而歸,飛升重逢。
裴夕禾踏步而上,倚靠在靈舟欄杆之上,信手一拋仙晶入驅動陣法的槽口中去,頃刻便如一縷流光越過天際。
她輕吐了口濁氣,難得寧靜,便自陰殿的帝歌所藏經卷中取出了一捆古樸竹簡來。
裴夕禾將其翻開,隱有檀香撲鼻,清爽凝心。
“《江山異載志》?
”
裴夕禾細細讀閱,未曾用上法力或是念力以觀,如今境界她更明了“囫圇吞棗”與“細嚼慢咽”之中所差,微小事中也有大通明。
雲霧退散,日月交輪,此行倒是一帆風順,不曾再遇上什麽變故。
……
大乾王朝,王城。
朱門畫戟,下臨萬井,金碧樓台相倚。
芰荷浦漵,楊柳汀洲,映虹橋倒影,蘭舟飛棹。
這城中端的是一片繁華似錦之象。
來往之人皆身攜輕靈,眸蘊精光,便是那兩三歲的孩童都具備著粗淺的練氣或是築基靈力,而小千世界中諸多修士便是修行刻苦都未必能入得“登玉階”,兩者實在是天壤之別。
裴夕禾在王城之外便頓感禁空法令壓製,故下了靈舟步行至此。
她看向眼前恢弘的朱色城門,護城修者持長戟而立,圍繞城池,數不可計,氣息深厚,叫人見那寒冽戟尖隻覺巍峨而冷肅。
裴夕禾眉宇不見異色,坦然走向前去,如今須得登記這飛升修士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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譙門畫戟,下臨萬井,金碧樓台相倚。
芰荷浦漵,楊柳汀洲,映虹橋倒影,蘭舟飛棹,遊人聚散,一片湖光裡。
——宋代:柳永《早梅芳·海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