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的一連串問題，周白焰無法回答。

　　他感覺難受。

　　是體內藥癮帶來的難受，也是靈魂上的難受。

　　他沒法像季深那樣，去思考得更全面，因為他自己就不是個全面的人格。

　　他躁鬱，癲狂，殺戮，殘忍，冷血和別的殺手，沒什麽區別。

　　他隻是心裡有個Lucifer。

　　他想對Lucifer好。

　　卻險些用錯了方式。

　　良久，周白焰聲音輕且挫敗：“我好像明白，Lucifer為什麽會選擇你，又為什麽改變成現在的模樣了。
”

　　溫柔強大，又不失本我的人，不論在哪裡，都很耀眼吧。

　　季深薄唇上揚，語氣認真：“我以能被她選擇為傲。
”

　　周白焰聽著隻覺得痛心。

　　隻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和跌落在腳邊沾滿灰塵的小醜面具，沒什麽區別。

　　季深整理自己的衣襟，拂去身上的灰：“那你呢，你又為什麽不與她相認。
”

　　“不想讓她回憶曾經，不想她在沾染上和殺手界有關的任何事。
”周白焰慢慢回答：

　　“殺手界，不是個好地方。
”

　　季深沉默片刻，心裡有所觸動。

　　他知道周白焰偏激。

　　卻低估了周白焰想要守護葉無雙的決心。

　　“謝謝。
”

　　他能回應的，隻有一句謝謝。

　　周白焰撿起面具，轉身離開，走向自己的房間。

　　“不殺葉知禮了？
”季深追問。

　　周白焰背對著他擺手，另一隻手插在兜裡，聲音懶散：

　　“這還殺什麽殺，都被您教育了，當然得‘乖乖聽話’。
”

　　周白焰說的這些話，本質上是好話，但“您”“教育”“乖乖聽話”等字眼，就突出一個不得不服下的陰陽怪氣。

　　聽得季深額頭青筋一跳，想把周白焰拖回來再揍一頓。

　　他按捺下這個想法，問他：“組織那邊怎麽交代？
”

　　一定是天神組織給周白焰下達任務了，周白焰才會想殺葉知禮。

　　現在不殺葉知禮，既是任務失敗。

　　他雖然知曉周白焰的身份，卻不知天神組織的內部秘密，無法推測任務失敗的周白焰，會收獲什麽下場。

　　周白焰的聲音，在夜色中拉長：“就說您太醜了，妨礙到我殺人了。
”

　　季深：“……”

　　更想把這狼崽子拖回來揍一頓了！

　　不過周白焰這話，也意味著他能搞定，不用自己操心。

　　季深轉身上樓，推開葉無雙的房門，看著床上酣睡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麽事的葉無雙的小臉，心裡一軟。

　　他要抱著朝思暮想的她睡覺了。

　　-

　　周白焰回到自己的臥室後，第一時間給天神組織打了個電話，匯報任務的進展。

　　他說：“任務失敗了，因為季深突然到訪，打亂了我的計劃。
”

　　對方沉寂很久，似乎也覺得事情棘手了起來，又似乎在探查季深是否真的來了C國，周白焰是否在撒謊。

　　好一會兒，對方才說道：

　　“我會把季深的到來，告訴雇主，你先繼續潛伏在葉知禮身邊，伺機而動。
”

　　“嗯。
”周白焰掛了電話。

　　許是前面和季深的打鬥，促進了血液的流動，他捂著心臟，感覺到了新一輪的疼痛。

　　藥癮打亂了他對外界的感觀。

　　他感覺很寒冷。

　　他蜷縮在床上，蓋上被子，把腦袋也捂住，隔絕一切。

　　黑暗中，裹在被子下的身體不停抖動痙攣，直至天亮。

　　-

　　翌日。

　　天方大亮，葉無雙便睜開眼。

　　她感覺自己身處火爐，溫度異常的高，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個男性的胸膛裡。

　　周白焰的迷藥，混亂了她的嗅覺，她沒嗅出屬於季深的味道，黑瞳驟然一寒，擡腿猛地一踹！

　　咚。

　　季深猝不及防，整個人直接摔在地闆上：“？
？
？
”

　　他還想好好溫存一番來著！

　　“季深？
怎麽是你？
你沒事吧？
”葉無雙後知後覺，臉色一窘，光著腳丫，趕緊把季深拉起來。

　　季深捂著被踹的肚子，疼痛蒼白了他的臉：“還好，沒死。
”

　　“對不起。
”葉無雙更窘了，一張漂亮精緻的小臉，紅了。

　　她揉了揉鼻子：“我對什麽東西過敏了嗎？
怎麽會嗅出你的氣息。
”

　　“可能吧，C國奇奇怪怪的蚊蟲很多，哪一隻抖落了些許粉也不一定。
”季深知道這事和周白焰有關，遂幫著圓謊。

　　他和周白焰，為了葉無雙，心照不宣達成了一個共識。

　　他不拆穿周白焰。

　　周白焰繼續利用自己的雙重身份，在葉無雙身邊竭盡所能保護葉無雙。

　　這是最好的結果。

　　“是嗎……”葉無雙又揉了揉鼻子，問季深：“你怎麽來C國了？
”

　　“奶奶不放心你和三哥在混亂的C國，希望我能接你們回家。
”季深輕描淡寫。

　　實際是得知了葉無雙的處境不妙，丟下開了一半的會趕來C國了。

　　事實也證明，這個選擇沒做錯，他晚來一步，可能葉知禮就死了。

　　“我們已經找到穆婭了，等這件事解決了，我們就回國。
”葉無雙幫忙揉了兩下男人的肚子，眼神擔憂：

　　“還疼嗎？
”

　　明明不疼的季某人，發揮狗男人的本質：“還疼。
”

　　葉無雙更擔心了，多揉了一段時間。

　　直到樓下傳來一道沙啞的尖叫。

　　是穆婭的聲音。

　　葉無雙趕緊下樓，發現穆婭抱著孩子，好好地站在客廳，隻是客廳一片狼藉，有的沒的東倒西歪，這個那個碎了一地。

　　穆婭不知所措，以為家裡進賊了，還是被A國軍人抄家了。

　　葉無雙也眉頭緊皺。

　　心思靈敏的她，立刻摸著自己的鼻子，懷疑自己短暫的嗅覺失靈，是否和現場的狼藉有關。

　　“我昨天半夜來時就這樣了。
”季深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有兩隻猴子在屋裡打架。
”

　　他其實是不願意稱自己為“猴子”的，可惜現場很難說成是兩隻猛獸打架造成的。

　　葉無雙點頭，她信任季深。

　　而且周遭確實總有奇奇怪怪的動物闖進家宅的新聞，這要歸功於C國優秀的管理制度。

　　“怎麽了？
”葉知禮也慌慌張張起來，站在樓上看樓下：“家裡怎麽了？
”

　　他揉著發酸的脖子，想不明白昨天為什麽突然睡著了。

　　是最近壓力大，又很疲憊，所以睡著了嗎？

　　“沒事。
”葉無雙把兩隻猴子進來打架的事，告訴葉知禮，再用英文，轉告給穆婭。

　　葉知禮頓了一下，隨口回了一句：“這兩隻猴子有病吧，家裡又沒有香蕉。
”

　　季深：“……確實。
”

　　您是三哥，您說什麽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