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肝腸寸斷
馮蘊和裴媛對視一眼,也緊跟著走了出去。
院子裡,阿米爾跟鼇崽大眼瞪大眼,你看我,我看你,兩個都一動不動。
看到敖七出現,阿米爾下意識地朝他跑過去。
“夫郎救我——”
幾乎同一時刻,鼇崽也看到了敖七。
它也興衝衝地朝敖七撲了過去。
兩隻前爪張開,正是以前和敖七親近的姿勢。
可阿米爾不知啊。
她以為鼇崽是要攻擊敖七。
“小心!
”
她大叫一聲,也不知是哪裡生出來的勇氣,張開雙臂往敖七身上一撲,用後背對著鼇崽,一副要替敖七承受攻擊的保護架勢……
然後被隨之而來的鼇崽重重一撞,生生將敖七撲得踉蹌倒地……
於是,馮蘊和裴媛過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阿米爾四腳八叉地壓在敖七的身上,背後還有一個做了錯事不知所措的鼇崽……
此情此景,氣氛詭異地肅靜下來。
周遭沒有人聲,敖七氣血上湧,隻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
他雙手朝後攤開,不去觸碰阿米爾的身體,在四面八方傳來的視線裡,火冒三丈。
“你還不起開?
!
”
阿米爾摔得有些發懵,她回頭看一眼鼇崽。
“我沒有被咬?
”
敖七冷著臉看她。
她又看一眼鼇崽,“它不是野獸?
是家禽?
”
敖七快被她氣死了。
被府裡的下人圍觀便罷了,關鍵是在馮蘊面前出糗,這比殺了他還難受,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那新婦還在喋喋不休地問鼇崽,滿心滿眼都是好奇。
“它是什麽,是貓嗎?
虎?
豹?
是什麽?
”
“你能不能起開?
”
敖七咬了咬後牙槽,用力推向她的肩膀。
“起開說話!
”
阿米爾一怔,突然瞪大銅鈴似的雙眼。
“你打我?
你竟然打我?
”
敖七:“我何時打你了?
”
“你就有。
阿母和舅母都看見了。
”
阿米爾一個不服,猛地坐起騎在敖七的身上。
“我來救你,你卻下手打我。
你忘恩負義,反戈一擊,還有,哦,卸磨殺驢。
對,你卸磨殺驢,我就是那頭驢……”
這些都是她剛學來的詞,說得很溜,卻聽得裴媛雙眼一黑,差點暈倒過去。
這都是做的什麽孽哦?
她怕小兩口再鬧下去,引來更多的人,鬧更大的笑話,沉聲一喝。
“都起來!
大過年的打打鬧鬧,像什麽話。
起來換身衣服,進屋說話。
”
阿米爾再不懂規矩,也知道要孝敬婆母,看裴媛沉著臉走了,似乎被她氣到了極點,連忙從敖七的身上爬起,低低哼一聲,走到一旁,盯著鼇崽看。
鼇崽慢慢走向敖七,跟他親近。
敖七一把抱住它,把臉貼在鼇崽的脖子上,蹲著身子,尷尬得恨不能讓鼇崽把他馱走。
鼇崽就好像知道他的心事,伸舌頭去舔他。
阿米爾看到這麽可怕的動作,再次震驚得合不攏嘴。
“這,這是什麽?
”
“崽。
我們去吃東西。
”敖七緩過勁來,也不理會阿米爾,輕撫著鼇崽的腦袋,溫柔地笑道:“哥哥給你帶了好吃的。
走,我們去拿。
”
哥哥……
隻有在鼇崽面前,他跟馮蘊才是平輩的。
鼇崽溫順地跟著敖七走了。
阿左和阿右兩個人咯咯笑著,告訴阿米爾。
“它叫鼇崽,是舅母養的大貓,它不咬人的。
嫂嫂你是膽小鬼嗎?
”
阿米爾僵硬地扭過頭,看著馮蘊。
馮蘊微笑,“嚇到你了。
走吧,去換身衣裳,很快要用年夜飯了。
”
阿米爾在敖七面前張牙舞爪,那是因為知道他不敢怎麽她,在面對裴媛和馮蘊的時候,她就乖順多了。
兩人並肩而行,走出園子的時候,馮蘊才看到跟兩個仆女站在一起的崔稚。
她仿佛永遠都是那樣一張臉。
憔悴、可憐,寡淡得看不出情緒。
“王妃。
”眾仆女朝馮蘊施禮。
又對阿米爾福身,“少夫人。
”
崔稚也從眾行禮。
馮蘊的目光從她的顱頂掠過去,輕聲笑道:
“年節上,無須這麽客氣。
你們都去找些樂子,各自玩耍去吧。
”
幾個仆女嘻嘻哈哈地謝過恩典,然後退下了。
從頭到尾,馮蘊沒有聽到崔稚的聲音。
她看一眼渾然不知的阿米爾,淺淺一笑。
“這邊走。
”
阿米爾不知道敖七的那些事情,低頭扯著自己的袖子,不滿地蹙眉:“都怪敖七,也不告訴我,鼇崽是不咬人的,害得我出醜。
”
馮蘊看她天真率性,笑了下,沒有多說什麽,親自帶阿米爾過去換了衣裳,再將她帶回堂上,發現裴獗已經回來了。
今日一早,裴獗便去了西京的各駐軍營地。
這是他的老傳統,大年這天,是一定要去跟將士們吃個午飯,最差也要去打一聲招呼的。
“大王。
”馮蘊躬身行禮,走到他身側坐下。
兩顧一眼,她莞爾。
“如何?
沒有人找你麻煩吧?
”
裴獗:“大過年的,沒人這麽想不開吧?
”
馮蘊愣了愣,輕笑一聲:“你把羅鼎發配北戎,舊黨那夥人能咽得下這口氣?
昨兒饗宴,我可是看到阮尚書的臉色不太好看呢。
”
裴獗突然伸手拉住她,盯著她看。
“蘊娘心疼我?
”
馮蘊側目看著他,“你看呢?
我臉上哪裡看著像會疼的?
”
裴獗揚揚眉梢,換了話題。
“今日出門聽到一樁事,與你有關。
”
馮蘊微怔,“我?
我有何事?
”
裴獗看著她道:“外間謠傳陛下想認你做乾娘,認我做乾爹。
”
馮蘊嚇一跳。
尋常人家認個乾娘乾爹是小事,皇帝豈能胡亂相認?
這謠言釋放出來的,分明就是裴獗有篡位野心的訊號……
“何人如此大膽,編排這等天家大事?
”
裴獗頓了頓,聲若寒冰。
“這西京城裡的牛鬼蛇神,看來是迫不及待,要出來受死了。
”
“真是蹊蹺……”
昨夜她和阿元說話,沒發現有人啊。
除非是被人刻意盯上了。
不是盯她,就是盯著小皇帝。
風從走廊吹過來,穿過簾子,馮蘊突然有些冷。
-
裴府今年的年夜飯,年味很重。
馮蘊提議,一家子吃飯是為團圓,那就要坐團圓桌,吃團圓飯,於是便擺了長席,大家圍坐一起。
裴衝坐在上首,左側是裴獗和馮蘊夫妻,右側是裴媛,下首是敖七和阿米爾,以及阿左和阿右兩個小的。
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一起,氣氛和美。
裴衝卻在席中便提前告辭,讓人推著離了席。
阿米爾看到眾人臉上凝重的神色,有些害怕。
因為她不懂規矩,這些日子已經闖下不少禍了。
她小聲問:“是不是我……不會說話,得罪了阿翁?
”
敖七看到她就皺眉,“不關你的事,吃你的東西。
”
阿米爾哦一聲,默默低頭,乘人不備,又給了敖七一個白眼。
“你……”敖七氣結。
裴媛目光淡淡地掃過來,歎息一聲。
“是思念我的阿母了。
歲歲團年,歲歲團不圓啊。
”
裴衝對亡妻的深情,馮蘊略有耳聞,其實她的心裡下意識地覺得公爹這種男人,才是真男人,如此深情厚愛換哪個女子不得為他出生入死?
她側身為裴獗夾了一筷子菜,小聲一笑。
“你要有你爹一半,想來就國泰民安了。
”
裴獗擡眼,一頭霧水。
馮蘊笑得燦爛,“吃吧,特地吩咐竈上為你做的。
人面獸心……哦不,火爆雞丁。
”
裴獗:……
-
當天夜裡,敖七和阿米爾是在裴府留宿的。
本著他們是夫妻,馮蘊便隻讓人為他們安排了一間房。
可次日醒來,她被小滿叫醒,才聽說,敖七跟新婦置氣,昨夜裡讓人加了被子褥子,一個人在次間裡,後來是跟鼇崽一起睡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
“次間沒有暖爐,怕是凍壞了,吩咐竈上煮些薑湯,給敖將軍送去。
”
小滿應諾。
馮蘊讓環兒和佩兒過來,為自己更衣。
裴家在西京城裡,雖然沒有什麽親眷,但大年初一是鐵定會有人上門拜年的,即使她不想應酬,也得撐著身子起來,做雍懷王妃該做的事。
她做好了準備,沒有料到最先到府上拜年的,是韋錚和駱月。
馮蘊和駱月久不相見,都有一肚子話想說,於是將男人們拋在前廳,兩個人去後院說話。
說起分別後的遭遇,二人相看執手,唏噓不已。
“我真是想念安渡,想念那些患難的姐妹。
要是能回去看一眼,就好了。
”
聽說文慧嫁人了,大滿回了南齊,應容做了成衣坊掌櫃,柴纓和南葵也可以獨當一面了,管薇有了心上人,阿萬也擺起了面食攤,現在連小滿都有了婚配。
“每個人都過得那麽好,全仗妹妹,全仗著你了。
”
駱月又是哭又是笑,接著又說起自己。
“我不在妹妹身邊,獨身一人出來,日子可就難過多了。
起初,流言蜚語那是真不少,他們說我是夫主從青樓裡帶出來的小伎子,配不上給韋家傳宗接代,府裡府外看到我便哄笑,後來夫主明裡暗裡查出幾個,收拾了一回,說三道四的人就少了。
時日再久一些,旁人看到我也恭敬起來……”
駱月生育後,身子比以前豐腴了些,臉色也變得紅潤了,看著便是有福氣的一張臉。
馮蘊笑道:“姐姐快活便好。
”
駱月嘴角抿了抿,苦笑一聲。
“隻要不當著我的面嚼舌根就好,背地裡說我什麽,懶得計較了。
橫豎我如今的日子,是比她們要快活些就是了……兒子有了,福也享過了,接下來,愛怎樣便怎樣吧。
”
馮蘊原本臉上是掛著笑的,可聽到後半句,莫名察覺到一絲沮喪。
她問:“怎地洩氣了?
”
駱月突然垂下眸子,苦笑似的掀開嘴角。
“韋錚要娶妻了。
”
馮蘊看著她,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駱月出身本就不高,跟韋錚開始得更是不堪,惹人非議。
這些事情,她此生都很難再糾正。
馮蘊問:“你如何打算?
”
駱月搖搖頭,“我跟韋錚的第一天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日。
隻是沒有想到……”
她擡起馮蘊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窩上。
“我從未想到,會是如此的……肝腸寸斷。
”
馮蘊臉色微微一變。
當初駱月離開安渡在她面前說得的是何等的灑脫?
早已把男女情看透,隻圖她該圖的,唯獨不圖那個男人的心——
誰知,還是在朝夕相處中淪陷?
鼇崽:最終還是我,一隻大貓杠下了所有。
敖七:別說了,兄弟,我的苦,隻有你知。
鼇崽:還有你的臭腳。
敖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