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諸事皆忙
萬紫千紅,枝頭傲立,落英繽紛,灑在馮蘊的石榴裙上……
她爬上花樹,摘一支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的枝條,突然失足掉落,手上的花籃在空中傾覆,花枝花瓣漫天飛舞……
“啊!
”
她直直下墜,落於人懷。
然後定睛一看。
一襲白衣,一管長笛,清雅矜貴如畫上公子。
蕭三?
馮蘊嚇得激靈一下,猛地從夢中驚醒,發現脊背已經濕透。
臘月的天,她竟熱汗淋漓。
她屋子裡做了火炕,燒著自家的煤,簡直不要太暖和,不知不覺就睡到大天亮。
美滋滋的一個好覺,明明是一夜入春,千樹萬樹花嬌豔,偏偏夢到了蕭三……
馮蘊很久沒有想起他了。
這個夢讓她情緒降溫,吃罷早膳,還有些悻悻。
葛義剛從城裡回來,便迫不及待找到馮蘊稟報。
“娘子,今日新娘子就要到安渡了。
我回來的時候,好多人出城前往驛館,說是看新娘子的嫁妝……”
馬合大酋的女兒從遙遠的蒼岩山來到安渡,據說帶了一百六十六擡彩禮,可見大酋對這個女兒的珍視,以及對敖家聯姻的看重。
但大婚前,新娘子隻能住在驛館,等著夫家前去迎娶。
驛館那邊多日前就已經準備好,接待馬合部送親隊伍,馮蘊親自去看過,除了遠在異鄉多有不便,相信不會慢待了新娘。
關於這場大婚,早已在安渡城傳得沸沸揚揚,異族酋女的身份,點燃了百姓的好奇心,人人都想一睹新娘子模樣,以至於城門口的茶寮包房,早早就有人高價定下……
敖府的婚宴上沒有座位,怎麽也得在迎親的路上搶佔一個好的口岸……
馮蘊對此興緻不高。
橫豎新娘子要叫她舅母,想看有的是機會看。
她諸事皆忙,今日不準備去安渡城。
飯後,她換了一身衣裳,先去一趟溫行溯的在建住房,又去田間地頭走了走,這才頂著寒冬臘月的荒涼,坐上馬車往小界丘去。
離煤球工坊約莫還有二裡,馬車停了下來。
這裡正在打地基,準備造房子。
村裡人都以為是煤球工坊要擴建,看到馮蘊過來,便有人打趣。
“娘子擴建後,可是還要招人?
”
煤球工坊不比礦山的工食多,但危險性低,收入又比做別的高上一截,是村裡青壯男子的首選。
這農閑時節,除了去河道出工的,都想找點事做,賺幾個錢……
不料馮蘊走近一笑。
“在建的這處,不是煤球工坊。
”
眾人吃驚,“那是什麽?
”
馮蘊道:“等開了春,這裡會開另一個工坊,我要做另外的營生。
”
眾人更是吃驚不小。
“娘子要做什麽營生?
”
馮蘊莞爾,“先行保密。
但緊要性,不會低於煤球……”
眾人眼睛都直了,好奇心全然被她吊了起來。
“那新的工坊要招人嗎?
”
“招的。
”馮蘊道。
“娘子招呼一聲,我替娃爹把名報上……”
“還有我,還有我兒,今年十六,恰是能乾活的歲數……”
馮蘊一一應著,被小滿扶下馬車,在眾人興高采烈的議論裡,朝叢文田走過去。
“文田叔,辛苦。
”
叢文田正在忙活,聞聲笑盈盈擡頭,看到她道:“娘子羞煞我也。
輕車熟路,並無半分苦楚。
”
馮蘊勾唇淺淺一笑,“收工了到莊子上用飯。
”
叢文田跟著她幹了這麽久的活兒,也算是熟識,聞聲並不客氣,答應下來便又拱手:
“原也準備晚些時候到莊子裡來找娘子的……正巧,娘子過來了,我便乾脆知會一聲。
”
馮蘊微微一笑,“文田叔不必客氣,有事但說無妨。
”
叢文田道:“敖將軍大婚,塢主和夫人也會過來,夫人說想提早一日,先到花溪村看望娘子,不知方不方便……”
原來是要給塗夫人傳話。
裴媛當初帶著兩小隻曾去塗家塢堡避難,如今兒子大婚,怎麽著也是要邀請他們來喝喜酒的……
“塗夫人太見外了。
”馮蘊笑道:“許久不見,我也是想念,她能來看我,我求之不得,何來不便一說?
”
叢文田笑道:“那我便差人回稟夫人了。
”
馮蘊道:“不急,等文田叔過來吃飯,我再修書一封,你一並捎回塗家塢堡吧。
”
叢文田滿口應下。
馮蘊回到莊子,當即讓仆女準備筆墨。
就衝塗家塢堡對她的情分,前來做客的事情,怎麽能讓塗夫人主動提起呢?
盛情相邀,才是她該有的姿態。
寫罷書信,她雙手在紅泥暖爐上烤了烤,突然望向窗外。
“這是……下雪了?
”
小滿連忙撐開窗戶去看。
一朵雪花落在窗欞上,瞬間化開。
她驚喜地大叫,“是,下雪了。
娘子,下雪了。
”
她聲音未落,莊子裡很快傳來好幾道錯落起伏的吼叫聲。
“下雪了!
”
“下雪了!
”
對種莊稼的人來說,臘月雪是寶貝。
臘月無雪,耕牛停歇,下了雪,就可以盼著來年的春天了……
小滿以前是渾不知農事的,在花溪村時間長了,也跟著馮蘊和徐嬸子學了不少東西。
可高興到一半,她就想到昨年那漫長的雪天,雪崩,還有隨即而來的蝗災,笑容就又尷尬地斂在唇間。
“今年應當不會再像去年那樣了吧?
”
去年別說煤球,好多人家連柴火都不夠燒,算是苦了些日子,想一想就覺得膽顫。
馮蘊沒有說話,在腦子裡努力拚湊,上輩子這一年的冬天。
可除了那三年都在鬧災荒,民間日子極是煎熬,別的細節她卻是想不起來。
比如,雪大不大……
她看著漫天的飛雪。
“瑞雪兆豐年。
”
昨年她也這麽說過。
小滿抿了抿嘴,笑著道:“這場雪怕是為了迎接新娘子來的吧?
敖將軍的新婦剛到安渡,就迎來今冬第一場雪。
”
馮蘊嗯聲輕笑。
想到敖七,內心冷不丁劃過刹那的惻然。
今兒已是臘月初三。
離大婚之禮不過五天,他居然仍在赤甲軍大營,沒有回安渡的打算……要是非要等到婚期才到,那初到異鄉的新娘子,大抵會覺得受了冷遇吧。
主仆倆正湊在窗邊看雪,阿樓突然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娘子,不好了,馮家人來了!
”
馮家人來了,有什麽不好的?
馮蘊看著阿樓,一言不發。
阿樓自從做了大管事,鮮少這般不鎮定。
在馮蘊淡然的目光裡,他慢慢平靜下來,拱手道:
“是陳夫人,帶著娘子的弟妹,還有十來個膀大腰圓的仆從,浩浩蕩蕩往村子來了……”
馮蘊哼一聲,勾了勾嘴唇。
怪不得阿樓會急成這樣。
陳夫人以前在府裡的威儀,對阿樓是有陰影的。
“她來,定然沒什麽好事。
”
馮蘊遲疑一下,吩咐阿樓。
“告知村衛,給我把人攔在路口,沒我允許,不許進來。
”
自從河道開鑿,馮蘊便讓楊什長在村裡人中間,挑出一支衛隊,沒有工食,每家每戶各出一人,輪流維護村裡秩序。
起初很多人認為沒有必要,但花溪村來往的人,越來越多,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一連發生了好幾起打架鬥毆、小偷小摸的事情,大家又覺得很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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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夫人馬車駛過來,看著村口門樓上的“花溪村”三個大字的時候,幾乎認不出來。
以前她掌握馮府中饋,馮敬廷又是個吃糧不管事的主,府裡內外都是她在操持,所以,她來花溪村的次數,比馮敬廷要多上許多……
可她怎麽看,這都不是她所熟悉的花溪村,全然變了樣子,要不是那三個碩大的字提醒著她,她肯定以為是到了哪個集鎮……
來之前,她隻知道十二娘買賣做得不錯,花溪村因為要修碼頭,發展極為迅猛,田地土地宅地,價格翻著倍地往上漲。
一屋難求,方寸難買……
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迅猛到這般程度。
沿途商鋪,有在建的,有在經營的,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就村口那“花溪村”三個字,竟然是鐵鑄的……
太有錢了。
這一趟沒有白來,
陳夫人雙眼突然亮開,彎下腰,一把抱起放在木幾上的匣子,置於腿上,輕輕撫摸,激動得心跳如雷。
她就要發財了……
匣子裡裝的是地契和文書,有花溪村宅地,田地,林地,也有玉堂春等店鋪。
她的莊子,她的田地,還有她的酒樓……
有地契文書在手,十二娘想獨吞?
沒門!
“站住!
”
一聲厲喝傳來,馬車驟然一頓,停在了路中間。
陳夫人身子往前一傾,差點栽倒,回過神來,她當即變臉。
“何事驚擾?
”
仆從道:“稟夫人,是一群身著粗布衣的鄉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