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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第594章 相聚之秋(下)

贅婿 憤怒的香蕉 4054 2024-05-02 15:43

  第594章 相聚之秋(下)

  雨漸漸小了。

  相府書房中的會議,進行了半個多時辰,也就漸漸走出正式的內容,變得隨意起來。

  對於相府之中的這些幕僚們來說,各自有各自負責的方面,眼下到了這個階段,大部分的問題,也都不是概念上的,而是諸多具體事項的推進和結合。
這次的晨間碰頭,主要也是因為寧毅的歸來,大夥兒說說近況,然後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溝通配合的事項。

  寧毅目前在相府之中管理著資金,管理著輿論宣傳的萌芽,也管理著大量商場上的關系——雖說資金算是相府私產,輿論的萌芽並非相府主抓的事情,商場上的關系也都隻能說是私下裡的來往,所有的事情都拿不到官面上去,但相府之中許多正事的推進,還真的需要這種私下裡的牽連來插手。
寧毅與眾人的配合,也算是駕輕就熟了。

  當然,在他沒有回來之前,眾人與寧毅這邊的配合就沒有出什麽簍子,此時他回到汴梁,這些東西當然也隻是一個招呼,讓他心中有數。
實際上,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武舉人試的結果就要出現,大家明裡暗裡的搶人,試圖將合適的人一個個推到合適的位置上,能拉攏的就拉攏,不能拉攏的,也會分析能不能威逼利用,樁樁件件、明明暗暗的瑣碎,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隻能按照現有狀況去做,不做,就隻會更加糟糕。

  必要的事情談完之後,大家坐下來喝茶閑談,說起金國的局勢,大家也覺得有些撲朔迷離。

  “……阿骨打才死,吳乞買繼位後,放下征戰,穩固朝政,這是眼下可以看得到的。
如今朝堂之上說法芸芸,有人相信,吳乞買穩下朝政之後,便要對我武朝發難,堅持趁金國根基未穩,大量收攬遼國餘部,也有人相信,金國核心軍政成員都不足,無力南侵,但若是我們做得太過分,就逼得金國毫無選擇。
因此,眼下伐遼已畢,我們兩方當以誠意,開始做生意了。
唐欽叟,耿希道等人皆持此觀點,能影響到朝堂內外的幾支大勢力,也都是如此鼓吹,認為接下來的一年,將是決定日後雙方態度的關鍵時刻,其實也是有道理的。

  堯祖年說完這些,喝了一口茶。
秦嗣源在書桌後倒是接著說了下來。

  “畢竟現在,咱們也很難看清楚,金國接下來會怎樣去走。
之前的許多事情,我與李相有過反省,如今對於這些小打小鬧,反倒有些厭惡。
你的力量足夠,原本想打你的,也會過來做生意,力量不夠,再跳來跳去,本有善意者,也會覺得非打你不可。
隻是如今的朝堂之上,這類的想法很多,聖上也有些傾向……”

  老人頓了頓,拿起茶杯來:“阿骨打死後,繼位者並非嫡長子,而是兄死弟繼。
此事近乎禪位,並非正常傳續。
我等也有過了解,金國之中,其太祖一系的力量還是很重的,包括宗翰,包括希尹,都是金國之中最為能征善戰、舉足輕重之輩。
便有好些人趁機上書,奏請聖上以此為引,對此時的金國下手。
這些投機之人,最是可恨……”

  寧毅吃著糕點:“無論如何,不管未來有沒有打的可能,千裡縱深,一戰之力,總是要有的。

  “任誰來看、來說,都該是有了,但觀及往時戰例,卻又都沒什麽信心,不知該準備到何等程度才好啊……”

  金滅遼、再到阿骨打死後,一切的局勢,都顯得有些虛幻。
對方會不會打過來,是個奇怪的問題。
因為無論從何種方面看,雁門關外的燕雲六州,數萬的軍隊,再加上不斷擴大的郭藥師所部常勝軍,就已經足夠對抗一次大型戰爭。
而在雁門關內到京城的距離上,包括正規軍隊、包括董龐兒這類的招安者、再包括這次譚稹招安詔後壓在千裡土地上的軍隊編制,幾十萬的數量,如此龐大的陣勢,乍想起來,大部分人都有種錯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預防什麽。

  可是從另一方面想來,遼國摧枯拉朽地倒下,武朝內部本身的諸多弊端,可以說的、不能說的各種理由,如果加起來,竟沒有人能夠在“對抗金國”的命題上,產生太多信心。

  一切都太快了,金國在幾年時間內推垮了遼國,已經變成武朝的真正對手。
而無論哪一個命題:打你、不打你、打得過、打不過——哪一個結論都存在過多的理由和過多的破綻,因為因素太多,反倒哪一個想法都無法推算,甚至顯得荒謬。

  就像是這次,武舉結束之後,大家開始操作布局,相府試圖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中,仍然能在北方鞏固起一條防線來。
可是一方面,真有必要做這麽多嗎?
從雁門關開始,這條巨大的防線無論防禦的是誰,應該都夠了。
而在另一方面,這樣做有意義嗎?
因為看起來,整個上千裡的防線,看起來又都不怎麽靠譜,你鞏固一個再牢固的氣泡,最後也隻是一個氣泡而已啊。

  一旦開始考慮這個問題,眾人都會覺得自己站在一條劇烈波動的線上,往哪一個方向去都有可能,往哪一個方向去,都會以摧枯拉朽之勢一衝到底。
大夥兒就像是在為一件虛幻的事情,在做虛幻的努力,並且等待著它凝為真實的那一個瞬間。

  而若真要理智地想到最後,一切都源於一個理由:刺刀要見血了,無論降臨下來的宣判是什麽,接下來能做的,恐怕都不多,無法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了。

  “秋天要過了,走覺得有種盡人事的感覺。
”走出房間之後,在屋簷下,覺明和尚跟寧毅閑聊了兩句,微微笑了笑。
寧毅便也笑了笑:“應該還有時間。

  “世情湯湯啊。
好些年前,大家在一塊說起遼國局勢的時候,不會想到今天的這種局面。
骰鍾就要揭開,不知道是通殺還是通賠啊。
”中年和尚看著簷下的水線,“不過,立恆樓中說的書,很有些意思,我喜歡武俠的。

  “哇哦,想不到大師這麽俗氣……”

  寧毅笑了笑,堯祖年從旁邊走過來,一同站到了屋簷下,笑道:“這和尚本來就不怎麽高明。

  眾人又閑聊了幾句。

  一路回到家中,雨剛剛停下,周圍都是濕潤的空氣,屋簷下、樹葉上,水還在滴。
對於等在這裡的師師,寧毅倒是有些意外,不過見他回來,檀兒隨後便牽著寧曦離開,給兩人留下了空間。

  “原本還以為立恆不再回來了呢。
”師師望著他笑,“好幾次過來尋你,卻找不到。

  “北上有些事情,耽誤了不少時間,但怎會不回來,畢竟家在這裡。

  待客的偏廳對著小花園,寧毅給她倒了茶,師師低頭沉默下來,用袖子遮著喝了一口,擡起頭看了寧毅一會兒,方才低聲道:“災情沒有了。

  “啊。
”寧毅點頭,“如你所見,秋收了,事情也就完了。

  “我有時候出城去看那些乞丐,給他們一些吃的。
”景色溫潤的窗前,兩人話語也顯得平靜,師師一面想著,一面說道,“災情沒有了,他們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寧毅想了想:“世情如此。

  師師的眼睛望著他:“立恆隻是這樣想而已麽?

  “想多了不幸福,人生的意義,我想,最好是停留在三五人之間,也停在三五年間,除了最親密之人,不要去想三五十年。
”寧毅的回答倒也平淡,“如此應該會開心點,否則,無論怎麽想,都不會讓人心安的。

  師師低下頭去,喝著茶水,過得好一陣,她看了看窗外的小花園後,方才說道:“立恆在相府之中所做之事,也是停在三五人之間嗎?

  寧毅笑起來:“我所關心的三五人,大多都在這院子後面了。

  “……檀兒嫂嫂她們倒真是幸福。
”師師由衷地笑起來。

  她沉默許久,又想起其它的情緒,歎了口氣道:“可不該想的,終究也是想了。

  “我聽說了,你拒絕了周美成的提親。

  “立恆覺得我該答應不成?
”師師的目光又望著他了,隨後道,“不光是他的,許多人也都拒絕了,我也知道這樣不好。
不過從今年開始,總覺得有些東西就要變了,年齡到了,要嫁人了,往日裡想起,覺得也不過是那麽回事,可如今想起來,總覺得空蕩蕩的。
我十四歲住進礬樓的院子裡,覺得到處都是人,我住在那裡,也總覺得自己就在那。
隻要我在,院子裡就是滿的,別人過來跟我聊天、跟我訴苦、聽我彈琴唱曲,在我身上花錢,沒有人時,我一個人在那裡,也是在那兒活著,可忽然的,好像什麽東西都變了。
我以往能想得清楚的……”

  她雙手握拳,擱在桌子的沿上,話語漸漸變快,目光也顯得茫然起來。

  “如今我一個人在院子裡,就好像那個院子已經不是我的了。
李媽媽對我很好,勸我嫁人,也是體貼我,旁人瞧我時,總有種幾個月半年後就見不到我的感覺。
就好像一個月、幾個月後,我就不在那院子裡了,不知道在哪裡,也許是在我不熟悉的房子裡,不熟悉的床上,用一輩子,陪我其實不熟悉的男人……”

  師師閉上眼睛,幾滴眼淚從那兒泌出來,她咬了咬嘴唇,隨後又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的笑了笑。

  “因此我才去看那些乞兒,做些……善事。
這些事我以前就做的,若是以後也在做,,似乎事情就沒怎麽變過。
”房間裡靜悄悄的,隻有她的說話,沉默片刻後,她吸了一口氣,“其實,立恆是不怎麽關心這些事的吧?
不過我想你一定明白……其他人也許不明白。

  寧毅給她倒上茶:“明白的人應該還是很多的。
我是早就成親了,成親之前的事情,也都忘記了。
不過就算沒忘記,當初是個書呆子,也沒什麽家人,應該不怎麽重要。

  師師看著他:“立恆現在……是在做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吧?

  “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好說。

  “還跟那些糧商打擂麽?

  “呵,哪能一直打下去。

  “但他們還會找麻煩吧?

  寧毅笑起來:“……偶爾……那個倒是會。

  師師便也笑起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終究不算遠,也不算近,師師的神情雖然在笑,但看起來也多少有些落寞。
喝完這杯茶,她站了起來。

  “我最近想法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該找誰去說,今天的話有些冒昧了……”

  寧毅搖著頭:“我還是能聽懂的。

  “早先在前頭與嫂嫂說了些話。
立恆最近若一直呆在汴梁,要談生意時,不妨去礬樓坐坐吧。
小妹……最近一直在推掉邀約,但若是立恆的事情,一定不推。

  “呵,知道,沒事你也來家裡走走、坐坐,當然,檀兒是個人精,你當心別被她賣了。

  他將師師送到門口,說話之間,師師笑容燦爛地向他福了福身,然後又有些落寞的離開。
寧毅在簷下笑了笑,他大概明白這位“兒時好友”到底是被什麽事情困擾著,不過這些事情,自己可真是解決不了。

  而在自己這邊,事情也是壓了山一樣的一大堆啊。

  但是倒也無所謂,一切按部就班就好,畢竟真正的大事,並不在這裡。

  他一路返回,穿過屋簷、院門,進到後院時,與等在那裡的、久違的妻兒們匯合了,冬天就要到來,接下來,他們將有很長的、相聚的一段時間。

  而他就這樣的,不打算出門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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